吃饭时,那老叔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是照顾着齐妈,先盛粥,再掰果子,甚至自己要先尝一尝粥烫不烫再连勺带碗递给齐妈。
齐妈一开始怒目拒绝,那老叔完全不受影响,齐妈看看肖城和傻子的脸色,见两个孩子完全沉浸在对方的世界里,才迅速地接过碗喝起来。
肖城不是没看见那些小动作,单说老叔看齐妈的眼神就很有文章。
老叔在齐家住了大半个月了,工作还是没着落,一般单位听说是劳改犯就立马色变,而能收留劳改犯的地方都是些重体力的工作,齐妈又舍不得让他去,就这样拖到现在。
肖城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满大街都是用工的广告还愁找不到活儿干吗,后来餐桌上听齐妈和老叔聊天才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这天肖城回来得早,大家一起吃晚饭,老叔聊起今天的战绩,“这个工地还行,我就负责扛扛麻袋,跟监狱里干得活儿差不多。”
齐妈一听这话,脸色y-in沉下来,“你说你这破体格,还抗麻袋,在监狱里扛了这些年还不够吗,出来还要遭这罪。”
老叔笑着安慰道,“没事嫂子,我还年轻呢,倒是你以后别干累活儿了,我赚的钱都给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意味不明的情话,齐妈立刻红了脸,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肖城实在憋不住了,笑出声来,为了不让齐妈尴尬马上补充道,“姨,我们公司缺个司机,不知道老叔会不会开车啊。”
齐妈眼睛一亮,接着又暗下去,“他哪会开车啊,最年轻该学东西的时候都在那里头呆着了,什么手艺都没有。”
肖城给她打气,“那没关系,学车很容易,先让老叔跟一个师傅学,等他学会了再自己开就行了。”
老叔和齐妈听了都很高兴,“真的?那能行吗,你们老板同意吗。”
肖城点点头,他一直没告诉齐妈他也是老板之一。
第二天,老叔就跟着肖城去公司上岗了。
周汉初在办公室听到了风声,坐到肖城跟前,抽一口烟吐到他脸上,“肖经理,你这是□□裸的走后门啊。”
肖城看着文件头也不抬,“恩。”
周汉初来劲了,“公司可是有制度呢,你这带头违反纪律,该当何罪。”
肖城放下文件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沓□□,“周经理,这是您这个月在某会所的私人消费账
单,您喝醉以后会所老板给我打电话,去接你的时候顺便给了我这些,都是用公司的钱结的款,
要不要了解一下细节。这里还有招MB的消费项目,我不是很理解。”
周汉初吃了一瘪,想说说不出,想咽咽不下,脖子和脸涨得通红,最后胡乱把那一沓□□抢过来揉吧揉吧扔进垃圾桶。
肖城失笑,拿过文件继续看。
周汉初羞愧地把脸埋在电脑下面,贼眉鼠眼地偷瞟肖城,心中郁闷。
老叔工作的挺顺利,单位还提前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于是周末这天,老叔一个人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亲自下厨说要感谢肖城。
齐妈最近心情好的谁见了都说起色红润,瘦小女人笑起来虽然眼角有皱纹,可还是风韵犹存。
大菜上桌,傻子开心坏了,有他爱吃的鱼头,肖城照例把骨头剔除,弄成小块才给他吃。
老叔倒了一杯酒,笑着看看齐妈然后举起杯子对肖成说道,“小子,我都听嫂子说了,你是个厉
害人物,我们齐家能跟你有缘沾你的光过好日子,我替齐家人谢谢你。”
肖城最怕跟长辈寒暄,客套话他是一句不会说,不过他是傻子的老叔,也就是自己的亲人,多少要给面子。
肖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老叔也爽快地干了杯。
老叔还想给肖城倒第二杯的时候,傻子不让了,夺过杯子放在了一边。
老叔愣住了,齐妈倒是笑笑不说话。
肖城解释道,“嘉嘉不喜欢酒味,老叔,我就不陪您喝了,您尽兴。”
老叔理解地点点头,边说着好好好,边又给自己倒了满杯,恐怕很久没有畅快地喝一番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吃饱了,只是还都留在饭桌听老叔讲监狱里的事儿。
肖城没想到的是,这顿饭竟然吃出来许多陈年往事,而有些事,竟还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叔晃着酒杯回忆往事,那段他最怀念最灿烂的青春。
“我那会被下放到农场,每天跟着队伍垦荒干农活。农场里所有下乡的知青都一样,没人敢想未来。可偏偏那个人不一样。”说着,老叔看了一眼肖城,意味深长地喝了一口酒,又倒满酒杯继
续说道,“那人也姓肖,叫肖石宇。他……当时的长相……怎么形容呢,就是特别让人过目不忘。也许是乡下的女人模样太丑,总之那个肖石宇就是比农场里的所有女人还俊。但是因为又清高x_ing子又倔还非要考大学,得罪了农场里的领导,就被分派到后勤去干最脏最累的活。每天要洗我们脱下来的脏衣服,刷公社的碗盘,洗公社的旱厕,还经常有人仗着许场长的势力欺负他。
“他住的是简陋的土屋,窗户都是纸糊的,他们大冬天往窗户上泼泔水,堵住烟囱口,让他差点
中毒没命。就即使这样,他也不低头,不服软,见到欺负他的人不躲也不闪,头昂的老高,从骨子里透着骄傲。我们都知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看不起我们,所以就更想欺负他,想看他落魄
倒霉,让他这只落难的凤凰跟我们一样变成野j-i。直到……直到有一天,场里新c-h-a进来一批人,
这批人是城里的干部子弟,真正的天之骄子。”
新c-h-a进来这批人都是城里的干部子弟,领头的叫尹开谷(肖城不知道尹叔的名字,所以没有想到
是尹叔。),典型的纨绔子弟,来到农场不仅不干活,还经常偷农场的j-i鸭烤着吃。奈何这帮人
没人敢惹,场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知道这帮爷只是响应号召来乡下进行再改造的,等回了城里那一个个都是太子一般的人物,躲都来不及。
尹开谷那帮人把场里所有人家的自行车都拿来,人手一辆,白天没事就在村里闲逛。这天,就让
他遇见了这一幕。
中午公社食堂外面,肖石宇蹲在一个大盆旁边刷着饭缸,从食堂吃完饭的人还在陆陆续续地往那个大盆里扔刚用过的脏饭缸,不一会,盆里的饭缸就堆得老高,肖石宇瘦弱的白色身影蹲在旁
边,一个一个地擦洗。有的人为了戏弄他,故意从高处扔,铁质的饭缸掉进水里,打出水
花溅了肖石宇一脸。肖石宇擦擦脸上的水,继续手上的动作。那人见肖石宇没反应,吐了一口
痰,悻悻地走了。
尹开谷停下车,单腿立在食堂院外从头到尾地看,他在等那个人什么时候会爆发,毕竟如果换成
从没受过半点委屈的他,早就把那些瘪三活活打死了。
然而,直到食堂的人走光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蹲在那儿,机械地擦拭着手里的饭缸。
尹开谷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来到农场以后,他就听说了肖石宇这个人,比如他如何眼高手低,如何品行不端,甚至如何勾引寡妇搞破鞋等等各种丑闻。
今日见到了真人,尹开谷带着好奇,缓缓将自行车骑过去。
本来低着头的肖石宇,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车轮而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对上了尹开谷的,很多事情便从那一刻开始不一样了。
尹开谷盯着肖石宇的脸愣住了,白净青涩的脸,黑瞳红唇,长得像挂历里的人儿似的,不,比那还要好看。
肖石宇以为尹开谷也是来找他麻烦的,脸上没了刚刚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敌意的皱着眉,“你想干什么?”
尹开谷还没回过神,心想,这挂历怎么生气了。
尹开谷的狐朋狗友推了推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下了车,把车立在一边,一时间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局促地说道,“你,洗饭缸呢啊。”
肖石宇被弄得莫名其妙,见他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继续蹲下去干活。
尹开谷顺着他的手往大盆里摸了摸,冰得他瞬间抽回手,“我cao,太他妈凉了!”
他几个朋友也试了试,纷纷咋舌,“这大冷天用凉水刷,还不得冻出毛病啊。”
尹开谷蹲下去拉起肖石宇的手,一双瘦的骨节异常凸显的手上,有很多裂痕,有些地方还渗着血丝,那双手僵硬的像两块冰石头,尹开谷二话不说攥住肖石宇的手就往怀里揣。
肖石宇吓了一跳,烫到一般抽出去,往后退了好几步远。怒目瞪视他,“你干什么!”
尹开谷第一次被人凶,豪没在意,反驳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肖石宇还是瞪着他,他不要好歹,他只希望这人离他远点,让他赶紧把活干完,他快冷死了。
尹开谷也不跟他废话,对他身后的哥们说道,“把食堂的人叫出来,麻溜把活儿干了。”
哥们一听,这可有好戏看了,立马放好车子往食堂奔去,临进门又听到那位爷喊道,“就让他们用凉水洗!不许戴手套!”
哥几个异口同声答道,“得嘞!”
肖石宇一脸懵,“你……你……你到底……”
尹开谷大笑,“搞了半天你还是个小结巴。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