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下) 作者:酒否【完结】(83)

2019-06-29  作者|标签:酒否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爱情战争 恋爱合约

  “是他让你来的?”

  那伍老先生却摇头道:“我提起他,不过是让你相信我说的,我只是得了江湖的消息上山来,恰巧路过此处,发现这里有人。”

  邱灵赋把脊背渐渐挺直了,眼中渐渐有神了起来,像是因异响而警觉的狐狸:“我相信你说的,但我不相信恰巧。这一定是段惊蛰的诡计。”

  相比邱灵赋的警惕小心,伍老先生面上却是平静,他缓缓道:“你知道这是他的诡计又如何,难道会因为你意识到了这是诡计,就在这里呆着不出去?”

  邱灵赋怔然。

  伍老先生道:“就算你知道是诡计,你也绝不会为此留在这里。他既然能料到了这一点,也算是你的知音。”

  邱灵赋心中想:他是为了让我遇见这老头故意设下的局,那他便是为了让我知道那些事情······可他为何要让我知道?

  伍老先生又道:“你不知道他所想,那你便不是他的知音。”

  “那你是么?”邱灵赋真希望他说是。

  但伍老先生摇头,可惜道:“我也不是。”

  邱灵赋方才还被那些话压抑得像是死水,现在又忽然大笑:“他这种人,怕是没有知音。”

  但他的笑声并不长,短得像是树上鸟惊飞时惹出的动静。

  伍老先生手边的火把也快烧尽了,他只带来了这么多,也恰好只要用这么多。

  火光渐渐暗下,像是多年前的那个似血的夕阳,终于沉了下去。

  他的嗓音苍老而拖曳:“孤独之人只是不愿诉说,他们要是愿意开口,便会发现满天下都是知音。”

  伍老先生不急不躁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人瘦长,这狭小的石室里竟然还要把头低下。

  他一站起,邱灵赋便觉得有压迫之感,即使这只是一位白发长须的干瘦老人。

  邱灵赋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但此举显得自己像是在害怕,嘴里开始又遮掩道:“这里小得像是棺材。”

  伍老先生像是未发现邱灵赋的戒备,他拿着那最后一点火光朝门口走来:“既然是棺材,那就不算小。这最后一觉,有的人想要睡得狭窄些,有的人想要睡宽敞些。”

  邱灵赋侧头观察那伍老先生:“什么意思?”

  老先生没有理他,一双深陷的老眼只是看着那扇石门。

  室内有了光,很容易便找到了那门缝。

  邱灵赋这才发现,这石门与白家人领自己来时那密道的门一样,也是自右向左倾斜,利用这山势高低,巨大的石门关得严密。

  老先生道:“别人准备的棺材,都是从外才能打开,只有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才能从内打开,”

  邱灵赋问:“那这为什么能从外打开?”

  “因为它被特地破坏了。”老先生道,“那外边被溶了一个坑缝,看上去是才溶不久的。是种厉害的药,因为此地的山石可没那么好破坏。”

  不必想也知道,那段惊蛰定是用了自己的药。

  邱灵赋思来想去,又想到了什么:“老先生说自己的棺材才能从内打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自己人’?”

  “我是自己人。”伍老先生没有否认。

  邱灵赋盯着他脸:“白家人?”

  伍老先生道:“不是。”

  伍老先生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将那纸展开,里边是一把腐朽的小刀。

  他将小刀c-h-a在那门缝上,一点一点小心锲入,像是石雕的工匠刻一件精美的物件那般小心。

  那门缝划开一个小口子,他又像穆融一样,从怀中掏出几个锲子,一一塞入门缝,门上已经可以放下一指,那小刀也落在地上。

  伍老先生将小刀捡起,用手帕仔细擦了擦,又包裹在纸中。

  “你知道怎么开这门吗?”他问。

  邱灵赋道:“知道。”

  伍老先生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动作,在一旁空等着邱灵赋自己动手。

  刚才两人同在这样狭小的石室中,邱灵赋却一点也察觉不到,这气息如此沉静,步履如此稳健,武功定十分高深。可为何方才这番举动,也要做得如此像不会武功的人。

  伍老先生似乎看得出他要问什么,便道:“我是说书人,不是江湖人。”

  邱灵赋问:“不是江湖人,为何要带刀?”

  伍老先生道:“用来杀果子吃。”

  邱灵赋听着撇嘴:难道能活到这把年纪的江湖人,都喜欢给自己定下许多古怪的戒律不成?

  门开了,却没有耀眼的白光透进来。

  门外天是浓黑的,地是淡白的。

  依旧是黑夜,但已经不是自己被带走的那个黑夜了。因为那个晚上月在这个位置时,自己还与阿魄在一起。

  邱灵赋揉着自己僵硬的手指——这石门着实沉重,刚才稍有不妥,便伤到了。他又偷瞧着那严丝合缝的门,心里暗暗琢磨,自己武功也不算差,若不是武功足够高深之人,怕也无法从这门里出来。

  想到这里,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思路忽然像是山泉涌出那般顺畅。

  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抬起脚便往山下走去。

  “去哪?”伍老先生问。

  “这些山洞如果都是棺材,那一定是都高手的棺材。”邱灵赋说着得意地扬起嘴角,“在白家人来此处以前,此处一定还有他人在此生活,这伙高手的领首,就是下边那座大棺材的主人。我说得对吗?”

  伍老先生只是沉默着。

  但他也知自己沉默,也给邱灵赋透露了不该透露信息。他盯着邱灵赋的笑脸,只问:“如何猜得到的?”

  邱灵赋道:“我只是觉得这白雪岭的奇怪之处太多,白家似乎占有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

  那老先生叹息:“太聪明的人不适合做说书人。”

  谁被人夸头脑好,都会开心。邱灵赋立刻神采飞扬起来,但又道:“为什么?”

  伍老先生看邱灵赋确实得意,他为他谈话以来的敏锐聪明而暗暗惊叹,但与此同时,他也发觉了这少年的心热衷于所有虚浮的事物。他看那双透彻的琥珀色眼睛,心中不知为何一咯噔,呼吸一促,不由得道:“聪明的说书人,容易让天下大乱。”

  邱灵赋听不出什么大事,只笑得狡黠:“我有这个本事,那也算不错。”

  伍老先生胡须轻轻颤动,他绵长地喘了口气,等喘完了这口气,再说话时便已经又缓慢了下来:“我遇到你之前,曾一个黑衣人引入一个地方,也不知是不是你的敌人故意让我给你传递的信息。”

  邱灵赋听他这么说,只有趣道:“您上山是来做什么的?甘愿当一枚棋子。”

  “当一枚棋子,是读懂棋局一种方式。”伍老先生道。

  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两人不过初次见面,之所以能如此默契迅速凑在一起,谁又不是枚心甘情愿的棋子。

  两人沿着洞前的雪路走着,这几日天气好,雪要化不化,s-hi绵绵一片,路并不好走。

  一路山石压抑,直到拐至一处峭岩边上,忽见天悬星河。

  邱灵赋从那路上往远处天边望去,他心中本杂乱,现在一下子全静了下来。倒不是真的平静,只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天地的空旷,一股萧瑟的凉意涌上心头。

  按理来说夜里听到那些事,人哪能静得下来。可邱灵赋的确觉得索然无味。

  人死了就会很静。趋利避害是一种习惯,邱灵赋不喜欢这种安静,并且突然很想阿魄。

  这样的夜晚要是能在阿魄炽热的拥抱里睡着,那一定是足够享受的。抚摸着阿魄瘦劲结实的背,直到嘴里吐出急促的喘息,胸膛中都是有力的心跳,血液里都滚滚发烫。

  他正放任地想着阿魄的吻,连那人所做的讨厌事都一概不计较了。

  突然肚子咕咕作响,打搅了他的遐思。果然是睡了太久,这一日还什么也没吃。

  那伍老先生在前边走着,忽然从自己破布缝做的行李中拿了个东西丢给邱灵赋,邱灵赋伸手一接,竟然是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冰天雪地里,谁愿吃一个硬邦邦的馒头?

  邱灵赋拿在手中,闻了一下,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那伍老先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太平镇的王面包子铺,伯平以前每天都要吃一个。以前是王掌厨做,现在是王掌厨的儿子做。味道确实一样的。”

  邱灵赋听着,又把那馒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此时肚子饿得又叫了几声,他便皱眉,咬了一口。

  可能是因为肚子实在是饿,他放在嘴中慢慢嚼,竟然也咽的下去。

  没吃几口,前边伍老先生便停住不动了。

  邱灵赋望去,神色一怔,嘴里也忘记咀嚼。

  这面前的山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上下二十丈高,左右也可容纳成百人——好大一个山洞。

  邱灵赋惊讶的并非这座山洞的宽阔,因为阿魄曾经告诉过他这山中有一处练武之地。

  他惊讶的是,这练武之地上,为何焦黑一片,遍地烧毁的痕迹?

  邱灵赋上前摸了摸一处烧黑的木块,只见那上边被斩断的新鲜痕迹还如此清晰——那是被剑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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