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心 作者:hushus【完结】(24)

2019-06-28  作者|标签:hushus

  之前参加“成人礼暨距离高考誓师大会”的时候,林斯远总是莫名地对那些高三生怀有怜悯之心,觉得他们好像即将上屠宰场的r_ou_猪,这次誓师大会就是给他们盖上一个“检疫合格”的章。

  没想到时间一晃,杀猪刀悬到自己头上来了。

  整个活动的流程很简单。在音乐声中,高三学子以班级为单位,在场边父母殷切的注视下,绕cao场一圈,最后在足球场正中央列队站好,庄严宣誓。

  不过校领导却对这次活动很重视,前一天还特地安排了彩排,让大家充分熟悉流程。林斯远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去跑最后一排的外道。

  到了活动这天,望着cao场外面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有些同学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父母之中只来一个算少的,双亲都到场才是普遍现象,更有甚者,连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悉数到场,扶老携幼,好不热闹。

  家长们或手持手机拍照,或肩扛相机照相,还有些双手捧着鲜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考考完了。人人都面带笑意,有些情感丰富的或许还眼含一汪热泪,也不知是为孩子而欣慰,还是为了自己终于能解脱而激动。

  林斯远也不知道他父母来不来。与他而言,这次活动的意义实在不大,所以也就不在乎他父母到场与否了。

  歌声响起,队伍中有人轻轻地哼唱起来。队伍整齐地向前移动,这就是他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跑cao了。虽然老是抱怨跑cao夏天热、冬天冷,还要喊老土的口号,不过骤然就要告别,还是会有些许不舍。

  “我觉得自己的心灵,在我胸口咚咚地跳——”当柔和的女声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林斯远悄悄握住了身旁王舸的手。

  “我知道我自己,已经长大了——”王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挣脱。

  牵着手跑步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幸好终点就在眼前了。等到全年级所有班级站位完成,校领导和家长代表上台,动情地发表了一通演讲。

  演讲结束后,众人回到各自班级,参加班级成人礼。家长激动地扑向自己的孩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音乐还在流淌着。“我感到父母的眼睛,在我背上灼热地燃烧——”

  王舸和张晓云闲聊着往教学楼走。她得意地表示幸亏自己来早了二十分钟,才抢占到第一排的绝佳位置。

  “你看看,拍得多清楚呀!”张晓云把画面放出来给王舸看。做儿子的自然点头称是。

  张晓云指着画面上的人脸,“你旁边这个就是林斯远了吧?可得好好谢谢他。”

  谁也没有料到,那句歌词一语成谶。

  期末考试结束,王舸掏出钥匙拧开门锁,看到张晓云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王舸,你过来,我们谈谈。”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因为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你和你们班那个林斯远,是什么关系?”

  “不就是同学。你这话说的。”王舸干笑一声。

  她板着脸,“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她把手机扔到桌面上,“你自己看吧。”

  原来张晓云在家里回顾成人礼那天拍的视频,发现了不对劲。王舸刚要开口解释就被打断了。

  “你跟他都牵上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跟他......”说到这张晓云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动词。“断了!赶紧和他断了!”

  她儿子低着头,没作声。

  “听见没!”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不。”

  张晓云气的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我做不到。”王舸坚定地说。“妈,我很喜欢林斯远,不会和他分开的。”

  她冷哼一声,“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喜欢。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将来走到社会上,多少人会拿有色眼镜看你们?”

  “我知道,我们说好了会一起面对。”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你妈作对?”怒气突然褪去,张晓云红了眼眶,心里酸的难受。她想不明白,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懂呢?

  自己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难道还比不上他跟那个男孩子认识的一年多?

  看到张晓云这样子,王舸一下慌了神。他扯出两张面巾纸,递过去。

  “啪”地一声,他的手被拍到一边。张晓云的眼泪滚滚而下,在地毯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斑。

  王舸不怕他妈骂他,也不怕他妈打他,他最怕的就是她流泪。当她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骂也好,打也好,只要能让她出气就没关系。可是哭泣不一样,哭是因为王舸没有办法满足她的心愿。每一次看到她哭,王舸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站在书房外面,听着母亲在里面痛哭,可是却无能为力。

  不,现在他是有能力让她高兴的,只要照她说的去做就好了——和林斯远分开。但是王舸不想这样做,发自内心的不想。可是他又怎么忍心,让他的母亲一直为他痛心?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头上有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细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她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吧?他想。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张晓云泪眼涟涟地看着他,“你真的不能和他分手吗?就当是为了妈妈?”

  王舸一阵恍惚,他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去安慰她。可他的喉咙发紧,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叫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切拒绝的话语在看到那张通红的脸时就自动瓦解消散了,只有一种回答是能叫她满意的。

  张晓云按住他的肩膀,用嘶哑的声音哀求道:“求求你了,儿子,妈妈求求你了。就听妈妈这一次,就这一次。”

  室内再无人说话,只余轻轻地抽泣声盘旋。王舸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自己说,“好。”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张晓云随即告诉他,既然如此,那他下学期就不要在一中读了,省得两人尴尬。她已经联系好了二中的学位,2月份开学直接去那里报道就好了。

  被不声不响转了学的人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势在必得。母亲还在那边念叨,现在快要高考了,学位是多么的紧张。要不是王舸成绩好,加之自己在那里有熟人,这件事还没那么顺利呢。言语间竟有几分自豪。王舸说不出的烦闷,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进房间去了。

  待到他真的坐在书桌前,想要发短信告诉林斯远这件事情的时候,迟来的委屈才一阵阵涌上心头。王舸输了几个字又删掉,几分钟过去短信页面还是空白一片。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该怎么说。平日里语文老师常夸王舸无论多么难下笔的作文题目,他也能洋洋洒洒写满字数,还言之有理。而到了今天,他是连一行字也写不出来。

  原来之前的下笔如有神,只是因为事不关己。

  最后他自暴自弃,拨通了林斯远的电话。王舸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有条理的把这事情说完,结果刚一开口叫了一声林斯远,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他说对不起,林斯远,还是我的错。他说我不能辜负我妈,她好不容易才养我到这么大。到最后,王舸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只听到林斯远在电话对面焦急地安慰他。

  小孩子摔倒的时候,如果大人来哄,反而会让他哭得更厉害。王舸也是,林斯远如果很对他表示愤怒,失望,他或许还没什么。可是感受到林思远在搜肠刮肚地找话来开解他,王舸一直堵着的情绪就有了一个缺口,委屈和伤心奔涌而出,更加停不下来了。

  林斯远在电话那头手足无措,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他头一次恨自己这么不会说话,真恨不得顺着电话线钻过去,拍拍王舸的背。

  “算了,你要哭就哭吧,我听着。”他叹息一声,“只不过听你这样,我也要哭了。”

  想到林斯远说这话的样子,王舸忍不住破涕为笑,说:“那一定很丑。”

  林斯远心想,丑就丑呗,也没在意。他趁热打铁又讲了好些个蹩脚的冷笑话,听得王舸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

  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林斯远话锋一转,严肃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骗她一段时间,等她能接受了再坦白。眼下就先顺着她转学,所以......”王舸顿住了。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求林斯远等他呢?

  林斯远一声不吭,耐心地等着。

  不想失去林斯远的念头占了上风,压倒了羞耻感。王舸咬咬牙,把请求说出口,之后就提心吊胆地等对方的答复。

  “我答应你,会等你。但是如果你妈以后也接受不了,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直切要害,王舸犹豫着没答话。

  林斯远依旧很耐心地说:“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给我答复。”就挂断了电话。

  王舸设想如果就此和林斯远分道扬镳,那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不怎么费力就可以描绘出那个场景了:日复一日的生活,没什么盼头。曾经他还可以用学习麻痹自己,可是将来呢?

  或许可以把工作当成寄托,但是那样未免也太无趣了。王舸想一想就觉得很疲惫。

  没有他,自己也可以有其他朋友。这个他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不过这种改变也得益于林斯远。如果不是他,王舸很大概率仍然是个孤僻的人。是林斯远给了他勇气去敞开心扉,去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且就算自己将来有了其他的友人,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是林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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