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 作者:它似蜜(中)【完结】(20)

2019-06-28  作者|标签:它似蜜 甜文 现代架空 强强 欢喜冤家

  那人还是一副言笑自若的模样,领带松松地挂在衬衫领口,和黄煜斐斜对角坐着,正聊着些什么。

  黄煜斐则划着手机,偶尔抬眼跟他说上几句,从侧脸看,显得有些爱答不理。

  李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他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不止一个手机啊。

  又想:关掉我知道的那个,也正常。

  他觉得黄煜斐的状态可能已经不需要自己担忧了。那种惯有的、带点懒散的自信自适,如此鲜明地呈现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染着午后的几缕阳光,和以前并无区别。

  亏我还火急火燎自责自厌了一个礼拜,不过,你没事不也挺好的?别像我似的,天天吃药嘴里都苦了。李枳默默想着,有点悻悻地,放下望远镜,垂眼看着花架上的栀子雏菊发愣。

  愣了没多久,他就被身边声响吓了一跳——有人推门进去,看背影是个女人,身量娇小,穿着米黄色的露背长裙,耳环铃铃作响。

  随后那女人坐在了他所注目的那一桌。挨着谢明夷,正对着黄煜斐。

  李枳皱眉,举起镜头一看,不祥当即得到验证,就是谢明韵。那姑娘的妆容画得比上次见李枳时浓得多,挑出一双水灵的猫眼,配着低领裙上方雪白脖颈上挂的、繁复闪烁的项链,倒像是盛装打扮来参加派对。

  乍一看跟这邻家小店格格不入,跟她对面坐着的,穿连帽衫的黄煜斐也不是很搭。

  但她脸上的笑容是灿烂的。

  谢明夷也挺灿烂,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一边喝茶一边谈笑着,莫名给人一种慈爱的感觉。再看黄煜斐,竟也在笑,还放下了他的宝贝手机,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明韵。

  李枳换着角度观察这三人组合,脑子有点发木,觉得自己或许该知趣离开,找点甜水喝。

  但要他真走——他怎么可能甘心。

  就这么无趣地,无言地,他看了一阵子。口罩有点潮了,糊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他也不敢摘下来。他怕黄煜斐猛地转头往窗边一看,自己原形毕露。

  好在那人一眼也没往这边瞧,一直跟那儿聊天,专注地听着眼前兄妹讲话。上了几道菜,他也不动一口,就那么似笑非笑地始终把注意力放在小口啜茶的谢明韵身上,在李枳看来,他如同隔了一层雾。

  而谢明韵不知听了什么,脸上时青时红,又着急又激动的样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跟上次李枳见到的淡定千金简直不像一个人。

  哪儿来那么多事儿要聊?不过黄煜斐确实就是这样,他总能那么笑笑地,把对方搅得心神不宁,但是,果真无论对谁都如此吗。有个气球,怼在李枳心上,慢慢充气,充得老大。

  紧接着他看见黄煜斐从包里掏出个丝绒小盒,起身放在谢明韵身前的桌面上,又翘着腿坐回去,没什么波澜地观察对面二人。谢明韵和哥哥对视一眼,把小盒打开看——她怔了怔,眯起双眸,腮上显出红晕,哪怕再迟钝也能看出,那是惊喜、幸福的表情。

  仿佛还掺了点放下心来的意味。

  如果李枳当年拿到了理想学校的offer,或者演出一场赚了一百万,可能也会是这种表情。

  哪怕再没常识,再缺心眼,也大概猜得出来,一个女孩子在想嫁的男人面前,收到什么,会露出这副模样。

  况且这会儿没人比李枳更敏感了。

  看见谢明韵盈盈起身,李枳听见气球爆了,挤在胸腔里,炸得他心里好一阵悸痛。他低低地垂下头,死盯着地面,仿佛一盆冷水兜头灌下,五脏六腑全绞在一起,呼吸都刺得慌。

  然后他逃命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偷窥点,跑走之前,甚至不敢再抬头往里瞧一眼,他怕看到什么,怕自己连步子都迈不开。狂奔在熙攘的大马路边上,他把望远镜丢进垃圾桶,又扯掉口罩,求生似的大口呼吸。

  李枳回到了先前蹲点的隐蔽角落。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培养出了革命感情,那片树荫能让他感到些许平静与安全,好比逃难的人总想回到故土。他怔怔地,靠坐在围墙下,不敢再往小区里看,仿佛那是奥斯维辛似的。他只敢往地上瞅,注视卵石上蚂蚁搬家,出乎意料地一滴泪也没流,像是吓傻了。

  渐渐那树荫也要消失——夕阳不知何时把下午的那轮圆日顶了下去,正恹恹地半躲在云里发着赤色暗光,再不能在地上照出明显的y-in影了。于是李枳站起身来,揉了揉腰腿,跨上租了四天的大摩托,转动了油门。

  听见发动机的轰鸣,闻见刺鼻尾气时,他笑了,对摩托车说:“要说拜拜啦,你现在也算是派上了点用场。”

  他骑着摩托,跨过澳氹大桥,夹在一群甲壳虫似的轿车之间。日落在海湾上,没了刚才的昏沉,坦诚明朗,把大海和城市映成金红色。

  他听见浪声。尽管城市很吵,他还是听见了,像一种虚缈的召唤。

  但他只看了一眼这难得美景,就转过头去专心看路了。他比自己预料的要冷静许多,把摩托车送回车铺,领回一点算作押金的零钱,又回到在妈阁租的民宿,拎包退房。

  在澳门吃的最后一顿是大肠面,挺香的,赤油浓酱,吃太多就齁嘴。让他想起胡同口的配着北冰洋的卤煮,也想起某人拒绝多吃时的养生论调。

  在香港的机场他又买了包j-i蛋仔,浇了红豆酱和炼r-u,太甜或是太烫,总之吃几口他就全吐了出来,只能扔掉。

  后来他又在机场椅子上缩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七点,上了回京的飞机。

  挤在经济舱里,李枳也为自己的冷静感到古怪。或者说,他是木然,是晕头转向。

  昨晚不敢琢磨,却缠他一夜的想法,现如今清晰得很。他想,原来那哥们说的“好好处理关系”,意思是断掉自己这边啊,是自己不作数了,所以这么多天,他也不需要开机,不需要让自己联系得上。实在高明得很,简直欧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又想,我这趟过来到底干嘛呢?一是为了确认他没事,二是为了和好。现在两条做成了一条,好歹能拿个0.5吧,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1了吗?

  也成,不错,挺好,罢了。

  人有时候得有点阿Q精神,不然太清楚地看见自己有多贱,这感觉还真挺伤人的。

  直到装雪碧的纸杯上现出一圈红,李枳才回过味儿来,满嘴都是血腥。他又把嘴咬破了。他有点挫败,明明前几天都在努力控制,再焦虑他也坚持不胡咬,因为黄煜斐之前嘱咐过,希望他不要太困扰,不要苦自己,不要乱抽烟,也不要太狠咬嘴唇。

  那么,现如今是终于坚持不住了吗?李枳在周围乘客惶恐的注目中,深低着头走进卫生间。

  他往脸上泼够了凉水,盯着镜中自己,满脸s-hi淋淋,嘴角的水珠好像还融着血味儿。他感到无比自卑,且茫然,对一切充满了抱歉,好像没勇气再推开门面对人类世界了似的。

  但他最后还是回到了座位上,用口罩遮住一张烂嘴。他好歹还是平安回了北京。

  回家之前,他去银行取了点现金,又跑去采购了三条万宝路,两箱可乐一箱泡面,独自搬回了自家小院。

  李枳把自己关了起来。

  他不但反锁院门,还搬了好几把死沉死沉的实木椅子给堵上,任谁也进不来,包括他终于想起回家的老妈,任她在院外大叫着拍门,李枳不吭一声。

  然后他在这院中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不弹琴,不看动画,不读书,不睡觉也不吃药,偶尔洗个澡。多数时候他就干坐着,陪他的汽水泡面烟卷醉生梦死,极度不情愿地想着,哪天没烟抽了还得费劲出去补。

  他也捡起些先前抛掉的趣味。

  比如观看天亮——他早发现了,只不过后来忘了,天不是亮起来的,而是青起来的。首先从夜里析出来,像块青棉布,看看看染了灰,再看就漂成白,素面武生上妆似的,点着些稀薄霞晕,化成白天。

  比如观察胡同东头那家养的鸽群,在青天里飞着,数一数,三十七只,但有时又好像是三十六。是总有一只跟不上趟儿吗,李枳眼神空空地想,跟我似的。

  当然他心里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放电影似的,时刻回放着黄煜斐递出小盒的场景,以及谢明韵惊讶却优雅的反应。

  哇塞,偶像剧吗?偶像剧求婚哪有这么随便的,不都得有玫瑰、海滩、烟花,还得有哭泣的美丽女主。先前跟黄煜斐在一块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花样多的人,原来单是这一点也看错了吗?李枳望着槐树日渐浓绿的树冠,吹着春风,惬意地对自己发出嘲讽。

  他也想起黄煜斐的笑。不只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更有在赌桌边,在烟花前,在寺院系满铜钟的古树下……从开始到结束。李枳不知道这些笑怎么会让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却又让他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笑是带着爱,带着情欲,还是带着玩乐的心理?他竟想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是真笑,哪一个是假笑了。

  毕竟黄煜斐任何时候都可以笑得光彩夺目。

  那么,他对他呢?轻声呼唤的名字、砰砰砰跳动的心、臂膀里的温存、起床后站在那人门前往里看时的满足……是否只是虚幻,还是一场被投入不合时宜的认真的游戏?

  游戏过后,心里剩下的又是什么?

  回想起那些拥抱,竟像在拥抱一团幻象。有迷惘,有惶惑,但李枳总体还是挺宁静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蜻蜓点水般地不住思考,既不哭也不笑,感觉自己快成仙了。

  打扰他飞升的是隔壁宋千。

  那人猴子一样,居然翻墙爬进了他家院子,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两点,落到地上时没站太稳,惨叫一声,还溅起一堆尘土。

  “哥们,你打算死在这院儿里还是怎的,”宋千对非法入侵以及扰人升仙没有任何愧疚,皱眉盯着一地带血的烟头,“有病吧你。”

  “管得着吗,”李枳横躺在干枯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几天没开口,嗓子有点哑,“我死了也不会去隔壁索命,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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