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少爷正当年 作者:viburnum【完结】(33)

2019-06-27  作者|标签:viburnum

于是,当天下午,宗政良开着车,把吴月绢送到了荣辛诊所。

安顿好,离开后,他直奔桂家老宅。

迎接他的,是那一对父子。

虽然一个穿着长袍马褂,一个披着呢子大衣,一个喝着盖碗茶,一个抽着洋烟,一个身后站着梳着发髻,头也不敢抬的小使唤丫头,一个旁边站着西装革履,低垂着眼睛的贴身随从,但那对父子,有着同样傲慢跋扈的姿态,同样不可一世的眼神,连翘着二郎腿的动作和嘴角的似笑非笑都如出一辙。这便是老疯狗和他的狗崽子了,面带着谦卑就坐时,宗政良心里暗暗那么想。

“我听明义说了,宗政老弟……是打算帮桂家把生意做大?”先开口的,是桂天河,“这倒是让我有点儿没想到了,还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

那张脸笑起来,透着张狂和怀疑,宗政良看了看旁边的桂明义,表情平静,不动声色。

“宗政先生是明白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一直在外宅呆着,能有什么出息?老宅才是桂家的正根儿,是能给有本事的人施展拳脚的地方,是吧。”桂明义语调平稳,目光却甚是凶狠,直勾勾盯着宗政良,好像要从魂魄里施加恐吓的压力。

莫名觉得有点可笑,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挑了挑眉梢,抬手摸了摸整整齐齐的鬓角,总算在沉默过后开了口。

“我从天津卫过来,虽说投靠了桂家,可实际在地面儿上并没有半点儿根基,这个岁数了,想重新打杀出一份儿产业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六爷跟大少爷看得起我,给我这么有干头的事由,也算我身上这点儿拿不出手的能耐没有白白闲置着。现如今,我人也来了,就没有再往回退缩的道理。鄙人不才,愿意给桂家排忧解难,扫清财路,至于论功行赏什么的……我知道老宅不会亏待了我,就等到事成之后再说不迟。”

这样的一番话过后,父子二人可以说是相视而笑了。

宗政良不能确定自己表现出来的诚恳和泰然是否可以说服力强大到让不知道他会答应的内幕的桂天河,和知道他会答应的内幕却不知道这后头隐藏的更深层的计划的桂明义真正信服,但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就是这样了,这是一次华丽的博弈,是拿x_ing命当赌注做抵押,他只能豁出去,他别无他法。

如若不然,他就算带着桂秀峰走了,也还是会被追杀,这是江湖规矩,你伸手“偷”了别人的,不管对方有多十恶不赦,做贼的也是你,更何况是“主子”家里遭了窃,这就更是要追杀到底才能挽回面子。而他并不想,也真的不能让事情的结局糟糕到那个地步。

他不求一策万全,可至少,也要力保平安。

就算他最终决定要走的这步棋甚是凶险。

“那,既然宗政先生答应了,我这儿还有一些孙竞帆的讯息,兴许用得着,就让冰颜给你好好讲讲吧。”说着,桂明义摆了一下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就赶快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过几张纸,走到宗政良面前,递了过去。

“多谢,请问……贵姓?”抬头瞥了一下那眼角微微上挑,面色白`皙,身材瘦高的人,宗政良边接过纸张边问。

对方用平和冷静的腔调回了他一句“免贵,姓周。”,就多一个字也不讲,重新回到桂明义身边去了。

当天,宗政良拿着那些写着孙竞帆日常习惯,最经常出入的场所,和关系最亲近的属下姓名的纸,离开了桂家老宅。

当晚,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带着桂秀峰,开车去了诊所。

停车,进门,跟卫大夫寒暄了几句,一如往常,桂秀峰去了母亲的病房,而眼看着房门关上后,卫世泽便收起了客套的笑,压低声音对宗政良说:“宗政先生,人就在隔壁。等候多时了。”

并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宗政良转身迈步,就直奔了另一扇门。

推门进屋,里头靠窗坐着翻看闲书的,是褚江童,而就在桌边,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身材魁伟,但面相和善,目光中还微微透着天生来的笑意。五官端正,可眼角眉梢则显露出藏不住的混杂着邪气的英气。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却不见有配套的领带,衬衫的领子就那么敞着,只在胸前的小口袋里,塞着一条丝绸绢帕,露出的水紫色一角偏偏有几分不相称的y-in柔。

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他到底是强硬,还是温和?是随意,还是严苛?是善,还是恶?

宗政良不能马上断言,但他清楚,这个人,就是他真正要见的,这个人,就是孙竞帆。

“宗政先生?”看到他进屋,对方笑了一下,主动开口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更是先一步伸出手来。

握手招呼,简单寒暄,做过自我介绍,宗政良看了一眼窗边的褚江童。

“当我不在~”很是识趣地说着,又把视线重新放到书本上的市井杂谈上去的男人就不搭理他俩了。

“既然江童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先聊咱们的吧。”仍旧笑着的孙竞帆给彼此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的同时开门见山,“听江童告诉我,宗政先生有要事相商。说实话,你我虽素未谋面,但你的大名,我还真是有所耳闻的,天津卫的案子,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一场。不过,那都是旧事了,也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想知道,什么要了命的新消息,能让我非单枪匹马乔装打扮跑到这儿来谈不可呢?”

听到最后,原本在喝茶的宗政良无奈地挑起了嘴角,他叹了一声,放下茶杯。

“想来,孙公子是真的很信任他啊。我还以为,你听了只会觉得唐突莫名,压根儿就不打算单刀赴会的。”

“江童说话办事,我是信的,他是人在风中,心在水底,沉静稳当得很。既然他都说了我不过来见这一面,搞不好下一个见面的就是十殿阎王了……我再怀疑却步,只怕会预言成真啊。”

“这倒真是很奏效的威胁了。”更是无奈了几分,宗政良决定不再兜圈子,“实不相瞒,事儿出在裉节儿上,也只好行些下策。孙公子固然是受了些委屈,不过,应该是值得的。”

“烦请告知。”

“大前天……桂家大少爷来找我,说是交给我一桩任务去做。我也是寄人篱下,不好推辞,可这桩事,着实是令人有几分为难的。孙公子家里,一直攥着铁路上的油水,而桂家呢,一直想要分一杯羹,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是大老远来投靠的,想要立住根基混得好些,帮桂家实打实分来这一杯羹,便是最好的途径。只不过……这分法嘛……恐怕就差强孙公子的人意了。”并没有说钱老板的事,宗政良只选了最简单可信的说法,表述了整个过程,暗示了那毒辣的计谋。

“啊……懂了。”点点头,孙竞帆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后,用指尖沿着茶碟边缘轻轻滑过,“即所谓,我长期以来文的软的都不吃,人家急了眼,就要来武的硬的了?”

“正是。”

“嗯……这么说来,我穿着家里厨子满是油烟味儿的衣裳徒步一路走来,这半个时辰的‘熏染’,和假装头疼脑热的戏,倒确实是作得挺值了。”说着,低头闻了闻西装的袖口,随后又一咋舌,一苦笑的孙竞帆,再抬起眼时,终于从视线中流露出一丝凶光,连声调,都变得冷了几分,“那,他桂明义也好,桂天河也罢,打算怎么杀我?”

宗政良知道,到这里,话便正式说开了。

假笑,不需要了,客套,不需要了,暗示,同样不需要了。

就来真格的吧。

“方法还没定下来,但孙公子日常都去哪些地方,见哪些‘生意场上’的人,有哪些喜好,桂明义都叫手下打探清楚,写在纸上交给我了。”停顿了一下,宗政良看了一眼似乎在打瞌睡的褚江童,又收回视线,“只能说,还好,你和他的关系,以及荣辛诊所这儿,都未曾涉及到,不然,怕是我要临时违约,跟孙公子另外想办法碰面了。”

“那是因为我跟江童还没太频繁约见,会面也通常是在外头,也没有固定过地点。”

“所以说,算是万幸。”

“万幸不万幸的……”笑了一下,孙竞帆直接追问,“宗政先生就这么把主家的事儿抖落出来,是想听听我花多少钱保自己的命?还是想让我此时此刻,死个明白?”

“孙公子玩笑了。我要是真想动手,是不会管目标明白不明白的。不明白,是最好,省得有所防备。”

“哈哈……这倒也是。”知道自己的笑话并不高明,孙竞帆扬了一下眉毛,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而后言归正传,“那么,便是前者了?听我开个价?”

“……正是。”

“好。”答应得十分迅速,又喝了口茶,孙竞帆抿着嘴唇衡量了片刻,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这样吧,我这个人呢,是不怎么喜欢讨价还价翻来覆去的,麻烦。不如宗政先生就直说了,你觉得多少钱能买我这条命,我就出多少钱。就是……有一点,假如宗政先生你放手不管了,你一走了之容易,桂家照样还是会派别人来要我的命,我花一次钱,恐怕是买不来几天的安生啊。这买卖,终究是要赔本儿的。除非……其实你另有更好的打算?值得我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还心甘情愿欣喜若狂的万全之策?”

听到这儿,宗政良有点感慨,那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感慨。

好个孙竞帆啊……果然是地地道道的老江湖。他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看得出来,他什么都看得透,冷静,果敢,当断必断。

和这样的人“谈生意”,真的是有种扭曲的快感的,因为宗政良也是这样的人,两个水准相当,气质相仿的男人,从坐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桩心照不宣省时省力顺水推舟一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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