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作者:茶深【完结】(17)

2019-06-25  作者|标签:茶深

  麻烦指的是坐在卡座上的不速之客,徐嵩沅推门进去,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有点眼熟。对方倒是一下子认出他来了,“大学生!”

  这个称谓目前只能让徐嵩沅觉得有些耻辱,他故作镇定坐下来,试探地看了刚被放出来的阿黄一眼,对方在看守所日子也不好过,胡子拉碴像是一口气老了十岁。

  中年男人是个混社会的人精,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在北湖见过。”

  是冬天的时候,晚上和图南一起吃夜宵的那个人,徐嵩沅想起来了。

  他干咳一声,“有什么事?”

  阿黄似乎是想给他壮胆,粗着嗓子说:“现在徐哥是我们老大,我们南哥的好兄弟,你有事同他说。”

  林方水笑嘻嘻地说:“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南哥最近好吗?”

  徐嵩沅说:“桥东街和北湖我记得井水不犯河水,上次是个误会,想必您和图南也谈好了。”

  “别这么紧张嘛,小兄弟。”林方水的态度让徐嵩沅觉得很不适,他不像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底细。这人亲眼看到自己被打倒在地还要让图南出头,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仿佛轻蔑落在他的背上。

  阿黄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暗地用力按了按。徐嵩沅感激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就是老谭……小徐哥知道老谭吧?”

  徐嵩沅没说话,林方水笑笑,“老谭把这几间门脸卖给我们了,当年签了五年,现在我们老板不打算租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搬合适?”

  徐嵩沅哽住,“我们有签合同的吧?”他转眼看小乙,小乙立刻会意,跑到后面去找合同。

  “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图南也是乘人之危,这租金几年你去打听打听,周围的都涨了几番,你桥东酒吧租金纹丝不动,还真以为是得人心呢。”林方水抱着胳膊打量他,“老谭也老了,折腾不动,正巧我们老板想找个宽敞的地方做私人会所,君子成人之美嘛。”

  几个彪形大汉在门外踢踢散落四处的易拉罐,林方水相信,只要图南的人敢动手,他的人就会立刻冲进来,谁吃亏还不一定。

  坐在对面看上去手无缚j-i之力的大学生动都没有动,他沉吟片刻,捏了捏鼻梁,“我不听这些,等合同拿过来我们再研究。”

第33章

  桥东酒吧根本不赚钱,图南知道,北湖的人可比他生意做得大得去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他沉默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合同,这份租赁合同自然是以前请人专门Cao拟的,即使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书面上都还是光明磊落的。林方水也知道这些,好整以暇地耐心等他读完。

  对方违约赔偿的金额是合理的,虽然这笔钱在如今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图南生存的根基就有那么一些趋利避害的意味,他留着桥东酒吧,不是为了赚钱的。徐嵩沅想了很久它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环顾那些布满细细划痕光照进来如同蛛网闪烁的落地窗,散发着劣质气味被划破露出肮脏海绵的吧台椅,他身边那些穿着过时夸张到有些可怕的小混混。他想,也许就跟图南初中那时候那个低矮老旧然而遗世独立的百Cao园一样,是他在人世间得以喘息的一角,他愿为此付出巨额代价。这笔代价,徐嵩沅也将为他继续付下去。

  “我不同意。”他说。

  不知道是喝的水里面还是吃的饭里面有什么东西,图南开始频繁地做梦,他之前睡眠时间短,因此通常没有梦,就是有,也被醒后等着他硬着头皮面对的j-i零狗碎冲撞粉碎。可是他现在开始切切实实做起梦来。

  一会儿梦见他亲妈,一会儿像是悬浮在天花板的亡灵俯视从前的自己,一会儿又梦见徐嵩沅。

  他亲妈据说年轻时颇为貌美,只是他记忆中总是哆哆嗦嗦像是泥水中曳着尾巴的老鼠,头发稀疏,神情憔悴。那梦显然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他梦见第一次穿裙子的事情,他那时候已经知道男女有别,甚至还有了一些不必要的羞耻心,只是哭喊着不要,他妈气喘吁吁站在门边,用尖利的食指指着外面,“要么穿上,要么光着出去。”

  要么穿上,要么光着出去。

  从前和如今有过什么分别么,如果有,恐怕也如同梦幻泡影,如露如电,转瞬之间,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那些梦拖住他的脚步,让他哪怕没有拘束带,也走不出这个房间。

  袁辙对新宠物的热情还没有消退,总是成堆成堆地带来许多裙子,有时候让图南怀疑到底他们两个谁才是对女装有特殊癖好的那一个。

  他觉得无尽地困,像是要把自己溺死在梦境中,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看着袁辙捣鼓那些长长的裙裾,眼神冷漠。

  袁辙揽过他,“姐姐,爸爸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不可以出去给他添麻烦,我陪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好吗?”

  “什么时候放我走?”

  袁辙笑笑,不说话。他挑起图南的一缕头发,“我觉得你还是长头发的时候好看。”

  图南挑挑眉。

  袁辙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姐姐,才上小学……”

  他在保姆的怀里读过牙仙,也读过市面上所有的童话,对于奇异事物本能地相信。在某个午后,穿着白裙的沉默的少女,蹲在花丛里,在他过去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的时候鹿一样跑掉。他跟阿姨说我们家有个小姐姐,对方只是讳莫如深,突兀地打断他的话,说不要乱说,没有的事。

  可是就是有的。

  “我在童年有段时间一直坚信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看得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姐姐你。”

  后来他才知道,很多东西,人们看到了也会装作看不到,比如自己犯下的愚蠢的错误。

  他们一家坐在圆桌边吃饭,图南无声地经过,脚步在木地方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父亲和母亲垂着眼睛安静地咀嚼,像是平原上的羚羊。他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脸,然后学习着这种沉默,内心却激荡不已。

  袁辙如同魔怔了一般,沉迷于少女的幻梦中,她果真像一个幻梦,无声而稍纵即逝,那时候以为这个人只属于自己。

  比起什么父亲的私生子那些污秽肮脏的传言,是幻觉,是美梦,是神迹显现。

  “有意思吗?”图南仰倒,陷入松软的床上,像是只剩下一副伶仃的骨架,他看着袁辙,“你不是想上我吗,来啊?”

第34章

  徐嵩沅把透明文件夹装裱的合同往桌上一放,沉吟了一阵,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有个法律条款叫买卖不破租赁。”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可以让你们老板回去查一查。”

  “什么不破什么?”林方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买卖房屋不能阻碍租赁合同的履行,并且,承租方是有优先购买权的。”他说,“我可以上法院起诉你们,侵犯我们的合法权益,申请买卖合同无效。”

  林方水舌头打结,听了个半懂,只抓住了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尾巴,“起诉?有本事你就告啊!”

  徐嵩沅波澜不惊,“会的。”

  他做了万全准备,断没有想过图南那边居然敢威胁他要起诉,这么胸有成竹,怕是有诈。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想好了亲自来见我。”眉清目秀的大学生微微一笑,说。

  林方水为人出了名的油滑,不知徐嵩沅手里押了几张牌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撂了几句狠话走了。

  徐嵩沅背后爬满冷汗,被阿黄一拍坐直了。“嫂子!真有你的!”

  他擦了擦额头,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就一出空城计,你们找点人晚上守着点吧,我猜可能会有人来砸玻璃剪电线。”多的下三滥的法子他也不了解,留给阿黄他们自己想吧。这风声放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离心离德了。他想了想,说:“对了,你把之前走的人的名单给我一下,外号也没关系,打听打听他们都去了哪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像是被人猛地推下了水,好不容易挣扎着浮上水面,突然又被人冷不丁地又戳了下去,沉沉浮浮之间看不到岸。

  阿黄咬着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上面印着酒店号码的塑料壳圆珠笔在他手里,小小的就跟一根牙签似的。

  他咂摸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突然向阿黄开口:“我打算和我父母商量一下,先休学一年。”

  “休学?!”阿黄惊道,“为什么?”

  徐嵩沅疲倦地笑笑,“学生的身份还是太拘束了,很多事情不能放开手脚去干,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眼前的彪形大汉像个犯错的小孩,低头绞手指,“对不住嫂子,费心了。”

  徐嵩沅摇摇头,眼神飘向远处,夕阳穿透肮脏的玻璃表面,让橘黄的光线都蒙上一层灰,“总得保住这个酒吧的,不然图南回来了,他去哪里呢?”

  “可是你千万不能休学。”阿黄两只大掌按在他肩膀上,弯下腰诚恳地对他说,“南哥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南哥不知道有多在乎你的学业,在我们面前,总是说你功课好,聪明,路过个文庙还要替你拜拜……”阿黄挠挠头,“我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总之嫂子,你千万别为了我们这帮人自毁前程,不值当。”他顿了顿补充道:“南哥也觉得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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