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作者:玖拾陆(六)【完结】(4)

2019-02-16  作者|标签:玖拾陆


  “起来吧,”杜云萝冲垂露点了点头,“以后哥儿交给你带,我不在乎你对不对得住我,你只要能对得起四婶娘,就够了。让人去打水进来,哥儿尿了。”
  垂露应了一声,爬起身来,掏出帕子擦干了脸上泪痕。
  允哥儿当然没有尿,打进来的水是给垂露净面的。
  锦蕊亲自端着水盆进来,探究的目光看了垂露两眼,便又垂下了眼帘。
  杜云萝又唤了洪金宝家的进来,附耳与她吩咐了两句。
  洪金宝家的连连点头,匆匆去了。
  敬水堂里,周氏的脸上透着几分疲惫,道:“前几日延哥儿在我这儿,倒是挺热闹的,今儿个不来了,一下子就清净了,太清净了。”
  穆连潇坐在周氏边上,闻言笑了起来:“母亲喜欢延哥儿,我明日再让他过来给母亲解闷。”
  周氏浅浅笑了笑:“老太君那里,也念叨着他呢,我可不能日日占着,明儿个你让他过去柏节堂里,陪陪老太君。”
  穆连潇应下。
  母子两人随意说着话,一时之间,彼此都不知道要如何提起垂露的事儿,直到洪金宝家的到了。
  “大太太、侯爷,夫人让奴婢来报个信儿,夫人与垂露仔细说过了,垂露说她不敢对不住四太太,夫人还是留她用了。”洪金宝家的道。
  这句话一出,周氏就晓得穆连潇与杜云萝对垂露是起了疑心的。
  “也难怪疑她。”周氏苦笑着叹气。
  穆连潇摸了摸鼻尖,道:“我让云栖去衙门里问了,祖母那里,让藏锋也去问了一回。”
  “老太君她……”周氏闻言,神色凝重,“哎,子孙不肖,让老太君这么大把年纪,还要操这份心。”
  岂止是操心,分明是在伤心。
  这就是一把把刀子,在往吴老太君的心坎上割,每一次怀疑,每一次证实,都是一刀。
  穆连潇亦是难过,忠孝仁义,为人之本,没有让吴老太君晚年平顺,是他孝行有亏。
  “云萝说留用?”穆连潇沉声问道。
  洪金宝家的垂着头,道:“是,夫人与垂露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奴婢进去时,垂露似是哭过的。”
  穆连潇抿唇,他深知杜云萝的x_ing子。
  不管前生遭遇了些什么,他的云萝是个心x_ing极好的女人,善良且柔软,但她并不一味退让。
  事关允哥儿,事关长房的将来,杜云萝不会被垂露的眼泪所收买,一定是垂露在其他地方让杜云萝信服,愿意留她一用。
  周氏亦在思索,沉吟着道:“你媳妇既然说用,那就用吧。
  一颗明晃晃的棋子,总比暗棋踏实些。
  再说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二房那儿,素来谨慎,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情。
  就算垂露是个钉子,想要让她发挥作用,最少也要一两年。
  我们疑心垂露,他又怎么会对四弟妹的人全然信任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穆连潇点了点头:“盼着是个拎得清的,莫要伤了四婶娘的心。”
  提起陆氏,周氏亦是感慨万分,若垂露当真出了岔子,对陆氏的打击就大了。
  “既然老太君也使人去打听了,柏节堂里,我去说吧,”周氏抬手按了按眉心,道。
  穆连潇颔首。
  眼瞅着到了柏节堂里要摆桌用饭的时候,周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扶着苏嬷嬷的手往外头去:“我去伺候老太君,你回去陪陪你媳妇。”
  夏日里天黑得迟,各房各院都要摆饭了,天还是大亮着。
  练氏受不了内室里闷热,就让人把她挪到了梢间的罗汉床上,夜里也歇在这儿。
  她和穆元谋两人,已经很久没坐下来一道吃饭了。
  穆元谋咳嗽,练氏身上又是穆元谋不喜欢的膏药味道,会冲着他。
  练氏一个人闷得慌,好在穆连诚会过来看她。
  “时候不早了,你回尚欣院吧,”练氏柔声道,“我这儿也就这么一回事,好不了,也差不了。”
  穆连诚应了,起身要走,练氏又突然唤住了他:“允哥儿的n_ai娘垂露,我依稀记得,从前你身边的棠巳挺中意她的?”
  这话一说,穆连诚就晓得了练氏的意思,道:“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棠巳现在也早就娶妻生子了,再说,原本就是棠巳一头热,垂露根本不理会他,所以啊,母亲莫要再想那些主意。”
  练氏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穆连诚见她如此,又念着她这些日子苦闷,低声道:“垂露的事儿,父亲自有打算,母亲莫要担忧。”
  “你是说……”练氏一怔,瞪大眼睛道,“靠得住吗?毕竟是四弟妹的人。”
  “谁知道呢,总归父亲也没让她做什么,堪不堪用,等过一两年再看。”穆连诚解释道。
  练氏听进去了,连连点头。
  这些人手,毕竟不是他们二房亲自调教出来的,是刚刚才接触的,就好像她本来想让董嬷嬷的邻居去当n_ai娘,存的也不是一招就惊天地的打算,能摆一颗暗子,时不时有些韶熙园里的消息,就已经不错了。
  免得叫人反咬一口,露出了线索端倪。
  这种道理,连她都晓得,穆元谋这般细致的人,又怎么会犯错呢?
  思及此处,练氏不由就添了笑容。
  
  第616章 教养(求月票)
  
  穆连诚见练氏面上有了笑意,不再似之前一般低沉,心中稍稍一舒,便起身退了出来。他没有急着回去尚欣院,而是站在庑廊下,抬起头来,远远眺望天边那抹晚霞。
  六月伊始,晚风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发粘。
  并不舒服。
  不仅仅是这风,还有他的心。
  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宽慰练氏的罢了。
  垂露到底能添多少用处,此刻都说不好,也许,她根本不会为二房所用,把垂露送去韶熙园,反倒是给长房添了些助力。
  这就是一次赌博。
  一如之前的那几年,有赌赢的,也有赌输的。
  为了稳稳当当,不显山露水地把爵位夺过来,这十多年,二房上下做的事儿,其实有不少是无疾而终的。
  可要穆连诚来说,那些失败的经历,与垂露这事儿相比,又是不一样的。
  垂露毕竟是陆氏的人,仅靠那点儿恩惠,想要让她感恩戴德,委实有些难。
  再者,垂露已经脱离了熊察一家,带着女儿归了娘家,二房往后还有什么手段去钳制她?
  要说良心和感恩,人家最感激的,永远都是陆氏。
  以垂露之机敏,即便眼下没有看透二房野心,等穆元谋提出些要求的时候,垂露肯定也明白了。
  到了那个时候,垂露转头把二房卖了,这笔买卖就亏得连本钱都不剩一分了。
  穆连诚劝过穆元谋,这步棋并不妥当,反而有些操之过急,让他莫要打垂露的主意。
  只是这一回,穆元谋并没有听他的,只说叫他别掺合,他主意已定。
  回想起当时穆元谋那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穆连诚也有点儿无能为力。
  他对着残阳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回尚欣院去。
  日落之时,穆元谋歇息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青松端了川贝梨子汤进去,摆在了大案边。
  穆元谋挥了挥手,道:“放着吧,天气热了,晚些屋里再添点儿冰。”
  青松摇了摇头:“老爷嗓子未愈,添冰怕是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穆元谋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低头看着大案上的账册,“我要是七月八月里也这么咳,我也不用冰了?回头嗓子没好,人倒先中暍了。”
  青松闻言,只好应允,又催着穆元谋趁热用了梨子汤。
  穆元谋这才放下了账册,端起紫砂汤罐,慢条斯理地用了。
  青松收拾了汤罐,过了会儿,端了一个冰盆进来,摆在了桌脚。
  柏节堂里,周氏伺候吴老太君用了饭,等秋叶撤了桌,她扶着老太君在罗汉床上坐下,取过了美人捶,亲自给老太君捶腿。
  吴老太君眯着眼睛,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老婆子听着。”
  周氏手上不停,嘴上道:“连潇媳妇说,想继续用垂露。”
  吴老太君的眉心微微一皱,不置可否。
  “这事儿我也琢磨着,到底是四弟妹身边出来的人……”周氏低声道。
  “怎么?”吴老太君撇嘴,“你怕元安媳妇那里,不好交代?”
  “哪有什么好交代不好交代的,真落实了,是她要闭门不出,愧于见人了,”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着,到底是她调教的,不至于养了个拎不清的。”
  吴老太君沉默片刻,叹道:“这和谁教的是有关系,却也不全是,老婆子我啊,费心费力教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把各个都教养好。有好得让人念念不忘的,也有让我咬牙切齿又痛心不已的……”
  周氏听了这话,嗓子鼻尖酸楚,险些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起的是她的丈夫,是她欢快的青梅竹马的时光,是她魂牵梦绕的琴瑟和鸣,真真应了吴老太君的这句话,让人念念不忘。
  不单是她,徐氏和陆氏,又何曾忘记过亡夫?
  他们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胸中存了天下苍生、朝廷安危,也存了一个小家、父母妻儿。
  只可叹,走得实在太早了。
  早到老母跟前,就剩下了一个让吴老太君痛心不已的儿子。
  周氏不想在吴老太君跟前责骂穆元谋的黑心黑肺,那不是她这个做儿媳的该做的事情。
  斟酌良久,周氏叹道:“不管是二叔,还是元婧,行为是偏颇了,却都不是愚笨之人,老太君教养,教出来的都是聪慧的。”
  “呵……”吴老太君舒了一口气,抬手默默抹了一把眼睛,“我情愿把他们两个教得笨一些,傻一些,也不愿意他们把这股聪明劲儿用到歪处去,若是能走在正途上,该有多好?可惜啊,拽都拽不回来了。老婆子年纪大了,手上没劲儿,拽都拽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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