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啊，那太好了。”野兽的嘴咧了咧，状似在笑。穆曼近距离瞧着，饶是他对妖怪没有偏见，心中仍不免泛起些异样的感觉。又听廖清舒问道：“那九方……还好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如果是人的话还好，如果是脑子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见小Cao没有动静，廖清舒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九方他……还活着吧？”
小Cao斟酌了一下，勉为其难地上下点了点叶片。穆曼颇有些怨念地想着：现在是还活着，等等谁知道呢。
廖清舒见状却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穆曼想问问他的情况，无奈这棵Cao只有一片叶子，连个稍微复杂点的手势都打不出来。还没等他琢磨出该怎么用一片叶子比出问号，廖清舒再次开了口：“我现在是在一个类似于学校的地方，身边有一个孩子。你记一下位置，等等来接一下她可以吗？”
小Cao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穆曼的心里却有些奇怪。为什么是他们去接？廖清舒自己不能出来吗？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野兽的脸部向后退去，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原本被填满的视野露出空隙。视线掠过廖清舒面目全非的右爪与有些焦黑的皮毛，穆曼的目光朝着他的身后望去，神情渐渐愕然。
他看到，廖清舒的背后，乌压压的一群异兽，正在虎视眈眈、缓步靠近。
“要死了……穆曼？穆曼！”一旁，林泓乐正竭力唤回着穆曼的思绪。叫了好几次，穆曼终于仓皇地睁开眼：“怎么了？”
“这里！”林泓乐将地图上的一点放大再放大，指给穆曼看。穆曼只瞧了一眼，脸色骤变：“我天，怎么会惨成这样的！”
方才怎么都找不见的山海兽一队，此刻俱倒在画面中央，东倒西歪、血流满地，蜪犬显出原形，横在路旁，肚子上被破开一个大洞，口中呵呵喘气，眼见是不活了。
穆曼一声惊呼，被不明就里的火棘直接传了出去。听到粘在耳后的红果发出声响，蜪犬睁开半闭的双眼，气若游丝道：“是圣木吗？”
离他不远就是株半秃的梧桐树，收下了蜪犬的声音。穆曼“嗯”了一声，犹自感到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刚才在路上走，遇到一个吸血鬼。”蜪犬艰难地喘息道，“Cao他娘的太能打了……”
吸血鬼？有那么强的吸血鬼？穆曼混乱了。那些吸血鬼一参战他就开始关注，根据评估，平均实力和他们这边的山海兽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都是群体作战，基本没有单独行动的……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检非级别*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那家伙……跟我们交完手后就往西南边去了。我带着兄弟们追，实在追不上……”
肠子都拖出来了就不要再这么拼命了啊！穆曼握手成拳抵在鼻下，蓦地感到一阵鼻酸：“行了行了，你……你别说话了，我先帮你治……算了你还是说点什么吧。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想再见一眼我的女儿……”蜪犬的声音里带着怀念，“我想去家长会。”
穆曼：“嗯……”
“顺便再见一眼她的英语老师……那女的胸真的好大……”
穆曼：“嗯……啊？”
“还有开明啊，他斗地主欠了我十五块吉玉……那是我问琅玕讨来给我女儿当嫁妆的……”
“行，知道了，我帮你要……”穆曼眯起眼，盯着玉板上一只突然乱入的红色小豪猪，“等等，那个是孟槐吗？”
蜪犬：“……”
穆曼缓缓放下了抵在鼻下的手：“你……从山海界里顺出来一只幼年的孟槐？”
“……以防万一么。”蜪犬的语气里带着点心虚，“别告诉主任。”
穆曼：“……”
干脆利落地将画面一收拨到一边，他转头对林泓乐道：“不用担心，死不了了。”
林泓乐：“啊？”
穆曼用力翻了个白眼：“这帮子老油条，他们给自己带了御守*！”
第129章 殊途同归（5）
话虽如此，在片刻的冷静后，穆曼还是重新联系上了蜪犬，并将那些山海兽附近的法国梧桐揉碎成光点，缓缓注入伤者的身体之中。
“别抱太大期望啊。”他对蜪犬说道，“我最多也就帮你们止止血，再多的真的做不动呃……”
蜪犬虚弱地点头，静看着流萤般的微光一点点地飘向自己，轻轻闭起眼睛。这头穆曼累得四肢乏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一边，想喝口水补充一下，待拿起水杯一看，却发现里面已然空了。
“许墨衣？”他扯起嗓子喊了一声，林泓乐见状忙先去替他打了杯水，接着才道：“墨衣到楼上去了。二楼书房有台旧电脑。”
一听到“电脑”，穆曼便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小黑。对方依然不动如山地坐在屏幕前敲键盘，似是完全没有注意这里。发觉了他的目光，林泓乐低声解释道：“他那台是不让别人动的。”
“我知道，问题是许墨衣要电脑干嘛？”穆曼有些奇怪。林泓乐道：“刚才你不是从九方那里得了张图吗，墨衣觉得也许她能查清楚那是什么。”
“她？”穆曼嗤笑着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的水，脸上写满“你仿佛在逗我”。林泓乐转身又帮他续了一杯，递给他：“你也别这样，墨衣她也是想帮忙……。”
“嗯，这个确实值得表扬。”穆曼说着，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小黑，又落在了眼前的玉板上：“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蜪犬那队看样子是得召回了，但这样一来狻猊和雷神的压力就更大了。还有那只吸血鬼，绝对是个大问题……蜪犬说他往西南方去了，我们最好能避免跟他正面杠上……”
“西南方？”林泓乐回身在玉板上滑动了一下，露出左下角的一大块空白，“那个方向有人吗？”
“那里本来是狻猊的管辖范围，不过他现在应该顾不上了。”穆曼咬着指甲道，“通道大部分都被接到了东西两边，其中狻猊是最吃力的。东边还有雷神和猪婆龙，西边就它一个……没记错的话，现在他的位置应该是在西北角。”穆曼说着，瞟了眼地图，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我去，西南的地图怎么被抹掉了这么多？！”
“所以我才问你那个方向有没有人。”林泓乐说着，用手指在空白的区域比划了一下，“你看这里，附近的图像都是完好的，只有中间空了很完整的一块，简直就像是人为造出的孤岛一样。”
“与其说是孤岛，不如说是死城吧。充斥着绝望气息的死神之城。”另一边，小黑幽幽地开了口。
注意到其余两人愕然的目光，他懒懒地抬眼，平静道：“看我干嘛，我没说错啊。别的不敢提，在感应死亡方面，我可是专业的。”
“……”穆曼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在这片空白的区域中，理应也是存在着被转接的通道的，而且数量应该还不少。
但不知从何时起，从这片区域向外，再没有妖怪出来过。
一只都没有。
兰登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表，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血族常年与血打交道，但这可不代表他喜欢血腥，尤其是这种毫无美感可言的血腥。
街道上铺满了刺眼的红色，腥臭的液体汩汩地涌向排水口，却怎么也流不干净。死状凄惨的妖族随处可见，路旁的栏杆上串着头颅和内脏，s-hi漉漉的肠子挂在路灯上摇晃，一直垂到地下。
一具庞大几如小山的尸体横陈在身前，一侧的眼睛突到几乎要掉下来。兰登厌恶地闭了闭眼，珍重地将怀表收进内袋，随即两手一展，身体化作黑雾散开，轻描淡写地从山包般的尸首上方飘了过去。
从上往下看，场面更是惨烈。那四散在地上的碎块不像是尸首，倒像是被粗粗咽下后又即刻吐出的秽物。如果不是他的意识够清醒，他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进入了某个巨大怪物的肠胃，和这条街一起，变成了那个怪物吞咽而下的食物。
黑雾凝结，兰登身形再度显现，小腿以下却仍维持着雾气的状态，不肯落在地上——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里或许是战场，一场惨烈的战斗曾在此爆发，现在看来，这根本不可能——这里没有战斗，只有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一辆自行车倒在路边，车轱辘犹自转个不停，间或发出滞涩的声响。一个披着军大衣的背影坐在自行车旁，身形佝偻，缩成干瘪的一团，动也不动，活像团缺水的卷柏。
兰登神色不变，屏息朝着那个背影缓缓靠近，右手五指伸展，指尖探出黑色的尖利长甲。那人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开口问道：“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