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作者:杯莫亭【完结】(42)

2019-06-24  作者|标签:杯莫亭

  那是一道炖得熟烂的j-ir_ou_豆腐羹,怕凉得太快所以装在保温的小砂锅里,甚至陆重端起时里边还有翻腾的油花。

  被碰翻的瞬间他条件反s_h_è 地抓紧手里的锅沿,往自己怀里的方向带,于是里面的菜大半倒在他手上,却还是有另一小部分泼到桌边。

  坐在最外侧,后来的那个男生一下子跳起来,摸着自己右手腕,怒骂:“cao,你他妈眼睛长脑门上了!哎卧槽!烫死老子了!”

  兵荒马乱,陆重的脑袋却马上清明起来,他立刻用没事的左手去按桌底跟总台连通的按钮,边弓着背连声说对不起,边徒手拿着滚烫的砂锅,快速把桌上的菜汁抹到里边。

  这种失误在其他店里可能没什么大碍,毕竟没有直接伤到客人,可在梅园却是极重大事故了,好像已经两三年没发生过这么严重的事情。

  陆重一直不停地鞠躬道歉,把自己摆成最卑微的姿态,只希望能够平息客人的怒气,不要投诉自己。他现在满心上下只剩下一个念头,千万要保住这份工作。

  陈良来得很快,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情况,劈头就把陆重狠狠骂了一顿:“你怎么搞的!来这么久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烫到客人你承担得起后果吗?!工作不想要了!还不赶快把地上的收拾了!”

  陆重连连点头,赶紧蹲下去收拾流到地上的东西。

  陈良骂完又立即换上笑脸,“实在对不住,我马上给三位换个房间,您看行不行?”

  被锅底烫到的男生犹不解气,手上一痛,嘴里更是停不下来,“换换换换个屁啊,你们梅园现在就这个鬼样子?!烫死老子了!蔡启荣这个经理当到狗屁股上去了!招得都些什么玩意儿?!还吃……”

  “张枫!”

  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林锦厉声喝止。

  陈时青看了一眼正半跪着擦地的陆重,手被烫起大片水疱肿得不成样子,不忍地说:“枫哥,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去吃火锅吧!”

  被女生这么一讲,张枫也不好再说什么,把凳子一踢就往外走,“走走走,不吃了不吃了”。

  陈良送他们离开,而这边地都擦干净了陆重却还一直保持那个姿势,陈良倒回来拉着他就往洗手间跑。

  “手你还要不要了?!”

  语气比刚刚还要凶,陆重之前关顾着紧张了,所以一直也没感觉到疼,等陈良把他的手放在冷水下冲,钻心刻骨的痛才开始一阵阵袭来。

  冲了大概有十分钟,陈良皱着眉说:“这样不行,都起这么大水疱了,要去找医生挑破。”

  陆重痛得都有点哆嗦,听话地点头:“那我去背面小区里那个诊所看看。”

  比起其他血r_ou_模糊的伤口,烫伤可能看起来不算太严重,痛感却是厉害得多,一时像火烤,一时又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咬,陆重一度觉得烧死估计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死法了。

  医生把水疱剪破,清创,陆重算是很能忍耐的人,都痛得嘴唇翻白,满额的汗。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回想刚刚林锦说的那句话。

  “这是我最好的哥们,我们从初中就混在一起了,叫张枫。”

  他的脸上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又低下头自嘲地笑,谈了快半年了吧,连人家最好的哥们都不知道。

  你视之敝屣,我招摇过市。

  那种感觉,太难堪了。

  钝重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不知是来自手,还是别的其他地方。

第四十五章

  “天儿热,四天后来换药,注意别沾水,感染了就好玩儿了。”

  陆重接过医生递来的纸巾,边擦汗边点头,这时陈良忙完也过来看看。

  “怎么样?”

  “……已经弄好了。”

  陈良又问医生:“医生,他这个,没多大事儿吧。”

  诊所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头发微长,带着无框眼镜,整个人白得像纸。

  他正在消毒刚用完的工具,闻言头也不抬,“放心吧,死不了。”

  陈良被噎个半死,平息了下情绪继续问:“不会留疤吧?”

  “这我可不保证……不过,又不是大姑娘,就算留点疤又能怎么样。”

  说一句顶一句,陆重看到陈良开始抽搐的嘴角,赶紧c-h-a话:“陈哥,我不会被开除吧?”

  陈良“呵”了一声,转向陆重,“现在想起来担心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会犯这种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十万分的小心,十二万分的注意,你看你!枉我还觉得你稳沉!”

  陈良凶了几句又觉得不忍心了,语气慢慢平和下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次算你运气好,林锦……就今天另一个男孩,他人还不错,帮你说了几句话,应该没大事。”

  冷不丁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名字,陆重心里五味杂陈。

  “反正你先好好养伤,这个月先别来上班了,给你请了假,正好拿着基础工资好好给我反省反省,要还有下次,你也不用再来了。”

  陆重不敢接腔,只是点头。

  包扎完,陈良还要赶回店里,让陆重直接回家。

  白日的暑气还未完全消散,一离开空调房,身体瞬间就覆上一层细汗,陆重在那儿站了五分钟,然后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

  再一次看到那栋熟悉的小楼,却是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灯还暗着,看起来还没回家。

  他又想起刚刚街边小店放的那首歌。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他一直觉得粤语歌词都怪怪的,所以从来不听,却在那一刻突然听懂。

  好在林锦没一会儿就到了,大灯一照到蹲在门口的人就马上关掉,陆重慢慢站起来,却没抬头,只看着眼前的地面。

  林锦默默下车。

  一阵沉默后,陆重先开口:“筷子……把我的筷子还给我。”

  林锦一怔,然后才说:“好。”

  他没换鞋就直接上了二楼,那双筷子被放在床边的柜子里,下楼之前,鬼使神差地又打开木盒看了一眼,筷子上的微雕小鸟眉眼似笑。

  他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莫名的不安和焦躁,但还来不及抓住,就又偷偷溜走了。

  出去陆重还是刚刚那个姿势,只是手里多了一株一米多高的树苗。

  陆重似是察觉到林锦的目光,解释道:“就上次给……上次种的那棵枇杷苗,你应该也没什么用,我……就带走了。”

  林锦才回忆起来,好像是有一次他说喜欢吃枇杷,但最近买的都差点儿味道,然后春天时,陆重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棵枇杷苗种在院子里,说过几年就可以结果吃了。

  他嫌麻烦,花园只让人种了Cao皮,那棵枇杷苗孤零零的在角落里,不知道能不能活,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但陆重每次来都会去看它,看看长得怎么样,有没有虫,前段时间还在旁边卧了肥。

  林锦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棵树苗上,惊讶地发现,没种下多久,却已经长出一半高那么长的根须。

  他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陆重接过,牢牢地攥在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不曾停顿,更不曾回头。

  但只有陆重自己知道,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每一次握紧,指缝都渗出内里的血液,攫取呼吸般的疼痛。

  他有点无奈地想,是不是他什么都要比别人慢一拍,连痛都是。

  只是当他到家,这一切都想不起来了。

  打开门,安乐就哭着扑过来。

  “阿大……妈妈倒了……在厕所……姨送去医院,让你回来去。”

  陆重眼前一黑,手都在抖,想摸手机出来打电话,却发现落在了梅园。

  他努力平息下来,问安乐:“在哪个医院,姨说了吗?”

  陆重没来之前,安乐翻来覆去都在背刘姨交待她的那两句话,所以一问就答出来:“一医。”

  陆重转身就往外跑,安乐哭着追他,“阿大,我害怕。”

  于是陆重抱着她一起,都下楼跑了很远,又倒回来拿存折。到了路口,却怎么都打不上车,他一边往医院的方向跑,一边拼命的招手,差不多十分钟后,才招到一辆空车。

  “师傅,一医。”

  安乐在陆重怀里一直哭,陆重咬着牙,自责的念头快把他逼疯。

  为什么不早点带她去检查!

  拖什么拖!

  等什么多赚点钱!

  为那些情情爱爱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关注关注她的身体?

  ……

  陆重,你可真是出息。

  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正在开车的司机听到声音吓一跳,从后视镜里不住的望,安乐哭声都止了,仰头愣愣地看着阿大,片刻后轻轻地去吹陆重的脸。

  到了医院,陆重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到急诊室,刘淑芬看到他整个人才松下来,骂道:“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啊?”

  陆重紧紧抓住刘淑芬的手腕,“姨,我妈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在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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