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 作者:杯莫亭【完结】(15)

2019-06-24  作者|标签:杯莫亭

  “搬家公司?”片刻后陆重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哦,不是,我就晚上的时候跟着干点搬家的活。”

  林锦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有点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白天一直在这里,晚上又跟其他人去搬家?”

  “对啊,光在码头下货赚得太少了。”

  林锦没有再在继续问下去,两个人就这么走在这条无人的长堤上,夕阳拉长他们的影子,过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夕阳很漂亮”。

  陆重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很漂亮”。

  半小时后陆重快到家了,他停下来,说:“那个,我到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嗯”。

  林锦都转身了又转回来,说:“对了,我叫林锦,锦绣的锦。”

  “我叫陆重,重来的重。”

  两人就此道别,陆重站在那里看林锦走远了才往家走,林锦拐个弯就拦了辆车,刚都忘了自己车还在码头。

  紧赶慢赶林锦到梅园的时候也已经快七点,人都到齐了就差他一个,当即被罚了三杯。

  林锦坐到沈定秋旁边,问:“怎么回来了?”

  沈定秋估计已经喝了不少,脸有点红,回道:“老爷子闹着要迁祖坟。”

  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估计就这个月吧。”

  他们一帮人是初中同学,多年的交情了,又笑又闹,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吃完后又说去KTV续摊。

  张枫问:“要不要让他们叫几个人过来?”

  其他人都无所谓,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记得要个男孩”,林锦笑骂了一句,他的x_ing向早就不是秘密。

  到了KTV就是喝酒,林锦躲在一旁跟沈定秋说话,他俩关系一直比其他人更近一点。

  林锦问:“以后回国发展吗?”

  “肯定得回,不是家里这一档子谁管。”

  林锦往后靠,把手臂搭沙发背上,“所以,及时行乐吧”。

  刚说完就听到张枫喊了句:“林锦,这你的菜啊!”

  林锦转过头一看,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果然符合自己一贯喜好,他勾了勾唇角,冲那人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美少年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林锦捏着他下巴左右看了看,还好没化妆。

  “多大了?”

  “十九”。

  林锦没再说话,依旧把手往沙发背上一撑,那美少年顺势就慢慢往他怀里靠,林锦突然觉得有点腻歪,缩回手换了个姿势,又去找沈定秋说话。

  吃过饭后,陆重边洗衣服边教安乐念三字经,“曰春秋,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安乐跟着念:“曰曾秋,曰秋冬,此适时,印不穷”,陆妈妈坐在旁边板凳上看他们。

  “曰南北,曰西东,此四方,应乎中”。

  “曰南北,曰西工,此释荒,印乎中”。

  蓦地听见敲门声,陆重擦干手去开门,居然是张明,看到他就问:“陆重小兄弟,能不能陪哥喝点酒?”

  陆重看他整个人精神特别不对劲儿,想了想还是答应,“好,等我一会儿。”

  换了身上被弄s-hi的衣服,陆重抱起安乐跟着下楼,张明带着他去街对面的一家大排档,点了花生毛豆和烤串,还有两瓶白酒。

  安乐坐在陆重怀里,一直盯着对面的张明看,张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强咧开嘴角,“我们家闺女我走的时候也这么大点”。

  陆重估计他就是想找人陪着说会儿话,很偶尔的时候自己也会有这种心情,顺着他的话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跟着她妈呢”。

  张明一口干了整整半瓶52度的白酒,陆重想劝他慢点喝又不知从何劝起。

  “我家在湖南西边一个小镇,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开始学篆刻,到我爸第四代,不说富足吧起码衣食无忧,我也是从小就跟爷爷和爸爸学手艺。”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你现在这个年纪,死活不愿意继续干这一行,我爸就是每天坐在小桌前刻印章,一坐就是大半辈子,我就特不愿重复我爸这样的人生,总想着去闯一闯。当时年轻气盛,加上周围有几个朋友一撺掇,我就跟着他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打拼,说是打拼其实就是混社会,帮人看场子、打架、偷抢反正坏事干尽。”

  “我,二十二岁吧应该是,那年被抓进去判了三年半,当时好像一进去就一下子清醒了,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在干些什么,后来在里边好好表现争取到减刑,将将是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出狱。”

  “我记得那天我就穿着我进去时的那身衣服,狱里发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带,打着空手就出去了,一出铁门就看到我爸站门口等我,弯着背,像比我走的时候老了十几岁,当时我觉得我真他妈不是东西。从出来那天我就再也没回过家,过年也没回,回去才知道我妈的眼睛已经因为我哭瞎了,要不是想着还有爸妈我真想一刀把自己结果了。”

  “回去我就安心重新捡起手艺,跟我爸一块接活儿,可能真的像我爸说的那样,我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我们家店还真叫我打出个名堂,好多人从老远的地方来请我刻印章,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后来我认识个从外地来我们镇上卖衣裳的姑娘,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真好看,简直照着我心窝窝里的样子长的,我死皮赖脸粘着她好久她才同意嫁给我,结婚第二年就给我生了个小闺女,你不知道我家闺女长得可俊了,大眼睛,高鼻梁,又聪明,还不到一岁就能满地跑。”

  张明说着说着脸上浮现追忆的笑容,让人不忍心打扰。

  “我闺女两岁那年,我爸老流鼻血又腹胀,我就带他去县医院检查,查出来说是肝癌中期,当时我天都要塌了,又担心他的病治不好,又担心治病的钱不够,一个人憋着谁也不敢讲,现在才懂,我们做儿女的怎么瞒得过父母,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我爸感觉到到什么,趁我不在家偷偷翻了诊断书,留了一封信让我们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就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我在周边一些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遍了都没找到,没两天县医院又来人说诊断书拿错了,我爸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小毛病。我去厨房拿起菜刀就往医院冲,当时我就想着我都没爸了,砍死那个庸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是我媳妇儿生生把我拖住。”

  听完后,陆重都不知道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有的人好像天生被上天厌弃,老天就是见不得他们顺遂。他们好像生来这个世界就是来承担苦难的,像一粒糖抛进大海,永远无法改变那深重的苦涩,也许只有经过的鱼才会知道那一丝稀有的甜蜜。(此句改自野夫《乡关何处》)

  陆重倒了慢慢一杯酒喝下去,呛得嘴巴喉咙发痛,心里似乎才稍微好过点。

  张明犹自继续说:“我出来找我爸一年后就回去离了婚,想着怎么也不能拖累她,她死活不干,抱着闺女哭了好几天,可是我妈临死前我发过誓,一定会把爸找回来,就这么找了四年。”

  “今天我才知道,上个月她改嫁了,我真替她高兴,高兴”,说是高兴他却抹了把眼睛,可那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后,陆重看着这么个秋天还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右边手臂和背上全是刺青,顶着个大光头,三十几岁的魁梧大汉,坐在街边大排档的小板凳上,哭得像个小孩,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陆重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怕低下头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哭。

第十六章

  张明哭着哭着就趴到桌上,陆重推他两下也没反应,应该是醉了。去结账被老板告知已经提前结过,他边拖着张明往家走边想,这大哥不打无准备的仗啊,要醉还知道提前找好苦力。

  到了4楼,从他裤子兜里摸出钥匙,进屋除了篆刻的工具外全是一摞一摞的寻人启事,陆重把人扔到床上,拿了一厚沓传单就抱着安乐回家了。

  林锦到家的时候也是半醉,林川柏扶着他上楼,边走边念叨:“老子十点半就得回来,你就能玩到十二点,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锦走路有点歪,可是脑袋却异常清醒,“凭我比你早被生出来两年”。

  “切。”

  林锦到了床边一下子就歪下去,感觉闭眼就要睡着,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居然还记得提醒林川柏:“给我设个四点的闹铃,我作业还没写。”

  林川柏简直要为他留下感动的泪水,“卧槽,明年感动中国不提名你我不服,喝了嫖了回来还他妈记得写作业。”

  回应他的只有平缓的呼吸声,林川柏狠狠瞪了床上的人一眼,却还是乖乖拿起手机。

  陆重第二天到了码头就把从张明家拿的那一厚沓传单分发出去,这儿的人三教九流,指不定会有消息。

  “陆重,这谁啊?”

  陆重边发边回:“我朋友他爸,找到了他说给一万块钱。”

  周围的人都是一声惊呼,“一万?那我可得好好瞅瞅。”

  罗师一大早就给他来电话,说下周才能回来,陆重有点发愁,晚上不搬家,这个月少了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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