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修仙功成，清羽却总爱流连凡间，
不为其他，只坐于山巅抚琴自娱。
他无心无情，不知喜怒哀乐百般滋味，
直到那个偷听他弹琴的小东西出现，竟引得他心弦颤动，
可他本无心，又何来心动？莫不是……
无心冷情仙人X呆萌喜鹊妖～
短篇，必须温馨无虐=V=
☆、第一章
雾林山涧，溪流潺潺，时而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身处如此清幽之地，真教人心旷神怡。
而在悄然流淌的溪边，一位白衣仙人正席地而坐，以手抚琴。不知是否出自仙灵的缘故，那琴音飘渺，直入云霄，余音则在这山涧中久久回荡，悠远宁长，仿佛这片天地皆是为他作和。
却在这时，那弹拨着琴弦的纤细长指轻轻一颤，缓缓流泻的琴音也忽然发出一声突兀的调儿，先前的悠扬旋律似是生生被断了开来。
仙人放开了琴，一手却紧紧捂住了胸口，然而并未感觉到任何反应，他似是十分疑惑般皱了皱眉。
他名唤清羽，本是修道之人，十分痴迷音律，一百年前才得以飞仙，却也未曾求个一官半职，反而总是流连人间，自在弹琴聊以抚慰。
只是……自从升仙之后，他却开始变得无法感知喜怒哀乐。虽说修道时他本就性子淡泊随和，如今却是愈发冷情了。
千年资历的仙君瞧了他一眼，便说他是失了心。
也不知是修仙时出了什么差错，成仙倒是成了，却偏偏丢失了心魂。
清羽并不知何谓心魂，也不明白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并不觉得现在同以往有什么区别，一百年来，他还是常常独处抚琴，鲜少与他人来往。
虽然偶尔能听到有仙人道他无心无情，可这又能怎样？在他看来，仙神本就不近七情六欲，有没有心并无太大区别。
既然如此，为何却在刚刚一瞬间，他竟觉得胸间有什么轻颤了一下。
手慢慢地放在胸前，那本该有一颗跳动的心，然这一百年间都不曾感受到它的任何反应了，此时亦是如此。
那么方才的悸动究竟是……
清羽站起身来，谨慎地环顾四周。在人间流连时，他习惯隐去身上的仙气，只为更好地与这天地山水融合，免得惊扰了世间万物。
却只是这么一张望，他却立刻瞥见了不远处山林中微微抖动的身影。
“什么人，出来吧。”
清羽放轻了声音，伸出一只手以示邀约状。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那身影便倏地向后跃去，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这片地方。
清羽有些怔愣地蹙起了眉头，脸上浮现一抹不解神色，却也很快敛了起来。
……或许只是经过的什么小兽罢。这样想着，又望了眼趋于昏黄的天，清羽抱起了七弦琴，随着一阵缭绕仙雾离了去。
清羽还是十分喜爱这地方的。青山绿水，云雾如烟，景色较之天界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更让他感到惬意自在。
说是喜爱……清羽轻笑了一声，他这般无心无情，又怎知什么爱恨。只不过每每来到此处，便觉得心间的缺失被这秀美山水所填补一般，总能生出几分满足。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坐下来抚琴，手指自如地在琴弦上拨弄，琴音于山涧之中再度回响。然而在他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如今却多了一抹几不可闻的神采。
他在等。
自那日以来的每一天，他都在等。
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清羽缓缓地闭上了眼，忽然猛地睁开，眼捷不住地轻颤。
又是那种莫名的悸动……
心间空空如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生出几分感觉，就好像他的心还没有失了去似的。清羽依然捂住心口没有动弹，却轻声开口道：
“你每日都来听我弹琴，却不愿出来让我见见么。”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他却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仿佛在说与那山水听一般。这么多天了，他都不曾再说过话。只是等到今日，也着实来了些兴趣，忍不住便说了出来。
然而说了许多，周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清羽默默叹了口气，从地上起来，抱住了琴正欲离去，身后的树林中却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清羽并未转过身去，却是轻扬嘴角，装作没有听见一般自言自语道：“唉，罢了，看来以后我也不必再来了。”
果然，他这话刚刚出口，背后的响动愈发厉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清羽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才悄然转身，见到的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
见到少年的一刹那，清羽只觉心间又颤动了一下。他暗自定了定神，没有将任何反应表现在脸上，反而认真打量起对方来。
那少年瞧着不过十四五岁，身着青黑外袍，里头白衣相衬，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稚嫩，乌黑晶亮的眸子倒是炯炯有神，此时却充满了惊慌神色。
“你、你要走了吗？”
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似的，令清羽竟生了几分逗弄的意味，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双眼倏地浮上一层水雾，却是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子，模样十分无措。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边角，又问：“那你真的不再来了吗？”
“嗯。”清羽应了一声，看那少年的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了，他这才笑道，“若是你不再出现的话。”
“……？”少年歪了歪脑袋，清羽倒也不再逗他，抱着琴就向人走了过去，惊得少年退后一步，眼中却闪着微光。
“躲什么。”清羽确定自己是一直敛着仙气的，便十分好笑地走近少年，这才更加看清了他清秀的容貌，还有左眼眼角的一颗痣。
不知为何，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清羽就觉得生出几分亲切感。这是一百年间从未有过的，无心的他早已习惯了毫无□的仙凡生活，却在今日教他有了新生一般的惊喜，这怎能令他不为所动？
至于眼前的小家伙……经过这么多天，他早就察觉对方每日都躲在那林中，不为别的，就是来听他弹琴。可是当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人又能吓得迅速逃走，弄得他哭笑不得，只好出言真正地吓一吓他，好让他主动现身。
不过完全没想到会是一个人间少年……清羽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他无法辨别对方身上的气息，竟分不清是人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_(:з」∠)_忍不住跑来JJ了……喜欢各种睡前小短文，自己也写点儿自我满足一下【喂如果各位看文的大大也能喜欢，软软就更激动啦\(≧▽≦)/打滚卖萌求戳=V=
☆、第二章
少年见他皱眉，顿时以为他是动怒了，倏地瘪起了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
清羽从思索中回过神，不禁看得好笑，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一头乌黑长发摸起来十分柔软舒适，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才道：“小东西，你到底是什么？”
少年一愣，结结巴巴道：“什什什么意思？”
“你是人？还是妖？”
没想到少年听了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激动地涨红了脸，“我、我才不是妖！谁都没发现我是妖，你不要随便乱说！”
……这不是变相承认了么。
清羽噗得笑出声来，少年似乎也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脸色愈发通红，不住地摇头喊道：“我真的不是妖！求你不要捉我好不好？”
“是妖又如何？我为什么要捉你？”
“……咦？见了妖，不是都要把他们捉了去，最后大卸八块魂飞魄散么？”
说着，似是想到了最后惨烈的结局，少年脸上的红晕也倏地消散了去，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连唇齿都开始不停地颤抖。
清羽眯起眼睛，不明白他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安慰与反驳的话来，只温声道：“莫要乱想，反正我是不会捉你的。”
见少年眼中还是有些惊惧，清羽索性把琴放回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静下心来凝神弹奏，只是琴音不如先前沧桑悠远，倒多了几分平静绵长。听见这般旋律，少年的心也一点点冷静下来，小心地坐在他的身旁，闭上眼睛专注地享受琴声。
待一曲终了，清羽冲少年微微一笑，认真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少年还沉浸在方才的琴曲中，听见他的发问，这才忽的晃过神，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叫点墨。”
闻言，清羽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呵，这是谁起的名？点墨不是读书少的意思么？常言道——”
“我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啊！”点墨不大高兴地撅起嘴，小声地替自己辩解：“反正我也确实没读过书。”
清羽也不逗他，反而伸指在土地上划了起来，待写下“清羽”二字，这才指着道：“你瞧，我叫清羽，清秀的清，羽毛的羽。这二字能认得么？”
想起还是人类时，他自然也有姓氏，只是升仙之后便慢慢淡忘了原本的姓，只留下两字之名。
点墨摇了摇头，倒是听了他的话，不禁注视向下面的“羽”字，神色有些奇怪，还动手摸了摸自己的外袍。
清羽并未察觉什么，只在旁边又写下“点墨”两个字。然而刚刚写完，点墨却十分惊喜地指着那二字喊道：“这个我认得！就是我的名字！”
“哦？”
“我主人经常写这两个字，说是我的名字，我看多了也就记住了，只是这墨字真的好复杂啊……”
“你主人？”清羽挑眉。
点墨认真地点头，一脸的兴奋与怀念，“主人可是个好人，给我喂的都是上好的——咳咳！”话还未出口，他尴尬地一通猛咳，又改口道：“反正主人对我真的很好，可惜他后来生了重病去了，我也没了去处，只好回到山里过起了以前的生活。”
浑然不察自己愈说愈不像个人类，点墨径自回忆起过往那段日子。清羽倒是从这话猜想到了大半，想来他应是什么可供人饲养的小动物，后来修妖才有了现在人形。不过，至于自己无法分辨他的本体这一点，倒是怎么也想不通透……
“清、清羽，你是不是神仙呀？”
点墨忽然懦懦地开口询问，眉眼间透出几分忐忑。清羽倒是毫不避讳，点点头承认了，又道：“不过在凡间，我就把仙气都收敛了，免得吓到你们这些小妖。”
说着，还不忘戳了戳点墨的鼻尖。点墨光顾着听他的话，哪里注意这些动作，只颤着声音道：“神仙不是和妖怪势不两立么？那你为什么不捉我……”
清羽哑然失笑，“你这小东西，怎么总惦记着我捉你？”
“我之前就猜到你是神仙，可又觉得你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我还是很怕，怕被你知道我是妖之后会……”
闻言，清羽倒是微微一怔，他还觉得点墨给他的感觉同他人不同呢……
没有说破，清羽在琴上随意拨了几个音，才又缓缓开口：“你每天都来这儿，是喜欢听我弹琴么？”
“嗯！”点墨的双眸闪烁着光彩，十分兴奋地说道，“自从第一次听到就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天天都来，却没想到清羽也会每日在这里弹。”
清羽望着他，却下意识按了按胸口，很想说自己也是因为发现了对方，才会每日到此处弹琴。不然也不至于放着凡世千万风光不顾，只流连这一处山水。
当然，自己的琴声能被喜欢，清羽自己也是很欣喜的。此时的他还未察觉到自己生了名为“喜”的情绪，只笑着对点墨说道：“你喜欢便好，以后莫要再躲着了，我虽为仙身，却无意与妖为敌，你爱听便大大方方地出来听罢。”
“真的吗？”点墨的声音里难掩惊喜，“你还能继续在这里弹琴？不会离开？”
“去了别处又能如何？在何处弹都是一样的。”
……却只有此处，能让他这般无心之人也有种依然活着的感觉，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自然会独爱这一处地方了。
这般想着，清羽不禁露出一抹黯然，点墨却不疑有他，欣喜地笑弯了眉眼。
望着他灿烂无华的笑颜，自己仿佛也被那喜悦所感染，心间的颤动愈发清晰起来。清羽轻轻捂住胸口，升仙后的百年来，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明显的心动。
自己真的……无心无情么……
作者有话要说：把软萌进行到底【喂继续翻滚求戳=///////=
☆、第三章
之后的每一日，清羽仍是如常来此处抚琴，只是身边多了个黑衣少年，同他一般席地而坐，安静地听那琴声流淌。
只要有点墨在身旁，清羽便觉得自己流失了百年的七情六欲都慢慢找了回来。
明明自己已经没了心……
“点墨，每天都待在这里听我弹琴，不会闷么？”清羽停下了弹奏，柔声问着。
点墨正趴在地上，亮晶晶的大眼望着他，“不会呀，我觉得好开心，只要跟你在一起，一点儿都不会闷！”
“呵……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我的琴声在一起？”
点墨听不懂了，歪着脑袋小声地问：“有、有什么区别吗？”
“傻瓜。”清羽淡笑着敲了敲他的头，忽然站起身来，把琴也从地上拿起来递向点墨，“来，你帮我拿着。”
点墨虽然不解，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琴。木质的长琴虽然不重，但毕竟体积庞大，他只能费力又小心地紧紧抱住，才不至于把琴滑落到地上。
“我若是拿着琴，就没法抱着你了。”
清羽轻声说出这么一句，下一刻却忽的伸出双臂将点墨打横抱起。点墨吓了一跳，差点就松开了抱住长琴的手，好在仿佛躺在清羽怀中的姿势令琴身刚好压在身上，他赶紧重新抱稳，这才战战兢兢地问：“清羽，这是做什么？”
“别乱动。”清羽低眸看向他，那无法遮掩的温柔目光直直投入他的眼中，“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知怎的，点墨被他的眼神瞧得有些心慌，脸上也升起了一丝热度，似是有些羞窘地往他怀里靠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清羽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才腾云驾雾入了天际。
点墨一直把脸靠在清羽的身前，只能听见耳边传来阵阵风的呼啸，剩下的注意力便全放在清羽有力的怀抱之中。
稍微转过了一些脸，点墨将耳朵轻轻靠了上去，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令他不禁没来由的一惊。
为何没有……心跳声？
然而点墨只是呆呆的想，或许清羽只是如表面那般平静宁和，没有什么激烈的起伏。不像他，随随便便都能激动好半天，小心脏总是不停地跳动，连自己仿佛都能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
没有在意这件事，或许也是来不及在意，耳边已经传来清羽好听的嗓音，“好了，我们到了。”
点墨一直觉得清羽的声音是极好听的，就如同他弹奏的琴声一般，只是更多了几分沉稳。虽然语气总是平平淡淡，可他还是喜欢得紧。
小心地睁开眼睛的同时，清羽已经慢慢把他放在地上。点墨抱着琴站稳，这才彻底睁大了双眼，望向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吃惊般张大了嘴。
“那是……什么？”
迎着拂面而来的风，点墨只觉吹得他很舒服，可都比不上眼前的一切来得令他惊讶。
他见过无数的溪水河流，甚至还有长长的江与广阔的湖，然而此时眼中所见，竟比那些都要壮阔太多倍。
一望无际的碧蓝水面，仿佛与天相接，细细看去，还能见到点点晶莹的波光，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不一般的光彩。
“那叫海。”
清羽摸了摸他的脑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发奇想，竟带他飞跃千里特来东海一观。
许是见他日日伴随自己在那山涧，怕他寂寞了罢……
看见他充满光彩的炯炯眼神，还有脸上明显的惊喜之色，清羽便觉得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值得的。
“海……那就是海吗？真的好大啊……比我见过的所有湖都要大！”
“呵呵，区区湖泊怎能和海相提并论。”
清羽从他手中接回了琴，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琴弦，发出一声声单调的琴音。点墨则已是被兴奋冲昏了头，不停地在海边来来回回地跑动欢笑，一举一动都映入了清羽的眼中，令他不由得也倍感愉悦。
直到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斜射向海面，原本的碧色海水倒映出一片片金色的光泽，天地间也仿佛被这般金光所笼罩。点墨痴痴地看着，清羽则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喃道：“朝夕更替，万物生死，也就人间才拥有这般景象……”
点墨听到了，转过头来看向他，却见金色的日光浅浅地打在他的脸上，如同镀了一层金边，衬得那英俊容颜更带上几分柔和仙灵。
许是太过光辉，点墨微微红了脸，垂眸审视起自己，生性天真如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他是高高在上的仙，自己却是个不能再渺小的妖……
将浓浓的惆怅压在心底，点墨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他身边，歪着脑袋问道：“天上没有这样的风景么？”
清羽无奈地笑笑，“天界……都说人人向往，其实根本无趣得——”
话音未落，他却忽然生生停了下来。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升仙后这百年间，他从未对天界有任何感想。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仙，时而抚琴，不道喜怒。至于在天界过得究竟好与不好，他可是从未想过……
清羽不禁沉默无言，自己何时竟有了如此多的念头。
看着身边的点墨依然一脸疑惑地凝视着他，清羽更觉讶异不已，为何只要见到他，待在他的身旁，自己就会变得与以往大相径庭。
想起自己会为了他每日去那山涧抚琴，甚至为见他惊喜的笑颜而特地把人带来看海。
而这种种皆是过去丝毫未曾想过的。
清羽再度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胸口，心间的轻颤还在持续着，无数次令他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他的心依然在那处跳动着，不曾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呆蠢【喂话说清羽也算是残疾人士【。
☆、第四章
“这不是琴仙么。”
“……容云仙君。”
来人细眉凤目，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贵气。清羽见了他，恭敬地点首回礼，语气听不出一丝端倪。说起琴仙这称呼，只因他独嗜抚琴，总因弹琴跑得无影无踪，别的仙人有事找起来，总喜问那抚琴的仙人去了何处。久而久之，便直接简称他琴仙了。
而当年，便是这容云仙君道出他没有心魂。
容云也对他点点头，忽然皱起了眉，“清修之地，怎的沾着一身妖气？”
闻言，清羽微微一怔，却是没有答话。容云倒也不怎么追究，只补了一句，“既已升仙，还是少与妖魔鬼怪来往为好。”
“是。”
容云对他平淡的反应早已习惯了，正欲抬步便走，清羽却又忽的叫住了他，“仙君。”
“可有何事？”
“……无事，打扰仙君了。”
清羽犹疑一番，终是没有说出口。本想问问他近来动了心弦种种感受，却想起他方才的话，只怕问出口来又要牵扯到那小妖点墨，一想还是作罢。
况且回到了天界，他又觉自己变得无情无欲，仍是对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兴致。
至于和点墨来往之事……暂时能瞒则瞒罢。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清羽不过回了天界短短几个时辰，人间却是三个月已逝。
虽然他早与点墨说了回天界之事，可三个月不见，总会担心点墨是否会待得无聊。
思及此，清羽不禁苦笑，从前的他哪来这么多考量。
没有带琴，清羽凭着感知来到一片丛林，望着四周除了草树便是飞禽野兽，他一个仙人立于其中着实有些突兀。然而心口的感觉告诉他，点墨的确就在此处。
清羽慢慢挪动步子，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直到胸中的颤动愈发厉害，他猛地一抬头，却只见到一棵高耸挺拔的大榕树，茂密的枝桠层层绵延，枝叶交织不见天日。
然而就在某一个枝头，却停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
清羽微眯双眼，见那喜鹊浑身乌黑，小肚子却留着白，与一般的喜鹊并无大异，只是细长的尾羽微微透着几分青色光泽，白羽毛的腹部上多了一团儿突兀的浓黑，就好像……墨迹一般。
清羽的脑中倏地想起点墨这个名字，随即不漏痕迹地轻扬嘴角，脸上染了几分喜色。
他轻轻伸手一挥，甩出一道轻风拂过枝头。那小喜鹊动了动爪子，黑黑的小脑袋来回晃悠，忽然教他瞧见了树下的清羽，顿时大张鸟嘴尖叫了几声，接着猛地拍翅飞了去。
清羽被这反应弄得一愣，先前的笑意中也多了几分错愕。
……他居然就这么跑了？！
然而还不待他继续讶异，身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这才转过身去，果然看见点墨正满脸慌乱地冲他跑过来。
而此时再看他一身白衣黑袍，倒是心领神会了什么。
“清羽，你、你怎么在这呀？”点墨微微喘着气，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看着他纷乱的发丝，清羽不发一言，只是上前揉揉他的黑发，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点墨被弄得很是尴尬，索性低着头嘀咕道：“反正已经被你看见了，你你你要笑就笑吧。”
“呵，我看见什么了？”
点墨的脸颊浮上两朵红云，只是低头难以被察觉，又小声道：“就是……我的真身嘛……”
“那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清羽有心逗弄。
闻言，点墨瘪起了嘴，有些埋怨似的抬眸望着他，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说下去了。
清羽也不再戏弄他，笑着捏了把他的小脸，“原来……点墨是只小喜鹊啊，实在可爱得紧。”
“喜鹊就喜鹊！干嘛加个小字！”点墨把双颊鼓得圆圆的，让清羽都没法捏了，不禁更加好笑地看着他，弄得点墨愈发紧张，“呜……你要笑就笑吧。”
“的确，古人说你们喜鹊‘人闻其声则喜’，听你开口，真真总是让我欢喜。”清羽放声大笑，只觉心情无比舒畅。点墨却更是羞窘，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见状，清羽拍拍他的背脊，“好了，被我知道真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世间万物本就同源，鸟兽虫鱼又有什么分别？”
点墨乖乖地转回身来，却是呆然地望着他，好久才问了一句：“清羽，你怎么那么好？”
“嗯？”
“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和主人一样，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清羽又笑了，敲了敲他的额头，“小傻瓜，你见过几个人就这么说。”
“不是的。”点墨奋力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主人也是。至于其他……人类对妖都是惧怕三分，可妖类也都不和我亲近，至于天上的神仙却又是我们的敌人。但是清羽你不一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清羽耐心地听着他的话，却对其中一句有些惊讶，“你也是妖，妖类为何不与你亲近？”
点墨想了想，道：“不同族的妖类之间本就不怎么来往的。只是我也不知为何，妖类对我似乎更加疏远，我修炼成妖百年了，也没有几个妖跟我说上几句话。”
清羽沉默着，脑中似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终是想不起来，只安慰他道：“无妨，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
“可是待得久了，还是会觉得很寂寞……清羽也是一个人吗？不会寂寞吗？”
面对点墨的疑惑，清羽本想笑着对他说自己从来不会感到寂寞，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然而当他看着点墨那张天真容颜，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间莫名地一阵阵揪疼，清羽轻蹙眉头，不知要如何审视自己空空如也的内心。
他寂寞吗。
百年来，他独来独往业已成了习惯，哪里还曾想过什么寂寞与否。
然而此时此刻，为何胸口会如此憋闷，就好像缺失的那一大块急需拿什么填补进来，不知名的情绪正在心间疯狂地叫嚣着。
作者有话要说：寂寞的两只╮(╯﹏╰）╭话说居然被猴大王发现了这笔名和这文……心情微妙= -整个人都不好了= -猴大王！我更新啦=口=你要看就看吧哼唧！！
☆、第五章
再度望向点墨，清羽只觉他身上有着可以平息自己翻涌心绪的力量，忍不住伸手一把将人紧紧抱入了怀中。
点墨吓懵了，愣了好半天才知道挣扎，可清羽力气大得出奇，死死抱着他不让动弹，却在他耳边低声道：“乖，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儿。”
许是被那声音蛊惑了，点墨果然停止了挣动。清羽的拥抱太过用力，弄得他瘦弱的身躯有些生疼。然而更让他疼的，却是清羽身上传来的感觉。
一种难以言明的……空虚。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感到很寂寞啊……点墨呆呆地想着，竟对他生了几分奇妙的同情与共鸣感，不禁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了对方。
他总是会想，若是当时没有被清羽的琴声吸引而日日跑去偷听；若是自己隐藏的好，一直不被清羽发现；若是清羽发现了也不为所动……
那么他们两个寂寞的人，是不是会错过彼此。
只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假设，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一旦相遇便不会再有错过的可能。
虽然自己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可他真的很喜欢跟清羽在一起。
记得清羽曾经问自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还是喜欢和他的琴声在一起。
点墨只知当时的自己并不懂这二者有何不同。然而此刻却深深地体会到了不一般的滋味。
不仅仅是因为琴声，更多的还是……
点墨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抱，却让他莫名地想哭。以前从来都不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明明不是委屈，也不觉得难过，可是……就是没法忍住想哭的冲动。
清羽听到了他的抽吸，倏地放开了怀抱，轻轻地捧起他的双颊，见他已经红了双眼，似乎下一刻眼中的晶莹泪光就要溢出来一般，不禁也令他一怔，连忙急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点墨连连摇头，可眼泪终是落了下来。他是如此眷恋着清羽的温柔，无论何时都待他这么好，已经好久都没有人会如此温柔亲切地对待他了。
莫名地被妖类排斥，甚至当初根本就是莫名地成了妖，与主人的分离，同族异样的目光，一切都将他逼上了孤寂的独行路。
孤独了百年，却让他碰上了一个温柔的仙人，而且同他一样孤单寂寞，却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他不过是个太过不起眼的鸟妖而已，何德何能……
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被清羽温柔地擦拭着，点墨哪里还忍得住，顿时直接哭出了声，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眼泪鼻涕不停地冒，又怕弄脏了清羽的衣袖，便自己胡乱擦着。
清羽安静地等着他哭完了，这才无奈地望着他哭花的小脸，叹了口气道：“明明是我心情郁结，你哭什么。”
点墨还是一个劲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太害怕了吧。”说着，还自嘲般笑了笑，配合脸上的悲伤神情，看起来十分苦涩，“若是清羽有一天发现我只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妖，再也不愿来找我了，我就又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了。”
清羽有些愕然地瞪大了眸，好半天才笑道：“我现在就知道你是个小鸟妖啊。我早就说过，在我眼中对仙妖两道并无顾虑，你这小脑袋瓜莫要总是胡思乱想了。”
“可是……那你为什么偏偏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呢，为什么就对我这么好？如果遇见的是别人，也会对他那么好么？”
闻言，清羽倒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他为何喜欢同点墨相处，明明之前的一百年间，别说是人间种种，就在天界也鲜少与仙神来往。
点墨于他的特殊性再明显不过，却是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至于后面的问题……清羽笑而不答。遇见的便是点墨，又想别的人做什么。
点墨似是从他的眼光中瞧出了答案，也不再多问，又揉了揉有些红肿的双眼，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羞涩起来。
清羽沉默着又抱了抱他，点墨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忽然懦懦地问：“我、我又想看海了，可以带我去吗……？”
“当然。”清羽重新换上温和笑靥，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这次没了琴，抱起来也更加轻松，忍不住令他更贴近自己，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就好像心的距离也更近了些。
可是，他的心……
清羽眸色幽暗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清明。
再度来到了东海的海岸，点墨迫不及待地从清羽怀里跳下来，还让清羽略微消沉了那么一下。好在对方脸上的兴奋与喜悦实在是太过明媚可爱，他也只好放任不顾了。
点墨迎着海风跑了几下，又欢腾地跑回来，脸上微微泛着红，眼神也有些闪烁，“清羽，你、你能不能离开一下？”
清羽愣了，“你赶我走？”
“不是不是！”点墨生怕他误会，吓得使劲摆手摇头，“就是……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清羽挑眉看着他，眼中的错愕已然退了几分。
倒是点墨面上红潮更甚，眸子乱转着就是不敢看他，好半天才怯懦道：“这、这边的风吹得好舒服，我想……”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