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完结】(18)

2019-06-23  作者|标签:青茶木 前世今生 因缘邂逅 东方玄幻 破镜重圆

  “啊!”看清水中人的脸,他惊呼了一声。狼狈地后退,顿了片刻,又狼狈地爬上前。仓皇不定,眼珠子都颤个不停。他似是第一回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可置信地盯着水里的面孔。

  苌夕心里一揪,隐隐作痛,十分后悔方才在心中喊他怪物。

  发颤的手指抚上脸颊鼓出来的疤,确定这些东西是真的。泪水霎时如泉涌奔出眼眶,喉咙间不断发出似哀鸣的哭声。

  他顺着那些纹路,惨白的指尖逐渐发力,生生从肌理上发狠地抠挖,连皮带r_ou_一并往下撕。

  其实那些伤早就好了,只不过愈合了之后,狰狞的疤痕并没有消除。现在看到的那些所谓的疤,实则是新长出来的r_ou_。

  那人仿佛不知道痛一般,把脸上撕开了一条又一条口子。

  鲜血淋淋。

  看得出,他痛恨脸上留下的恐怖痕迹,想撕掉,除掉,从脸上连根拔起,彻底抹平。但这样是没有用,一条疤撕开,愈合之后,仍旧是一条疤,掩盖不了什么。

  “啪哒!”

  一滴血落入池水中,瞬间消散。

  “公子!”一小厮急忙忙跑过来,慌张道,“主子回来了!现在在大门口。”

  那人像被什么击中一般,陡然一震,讪讪住手。胡乱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血污霎时便覆盖了整张脸。而后匆忙拿起先前拆下的纱布,一圈一圈缠上。血迹从里浸透而出,脸上一片红,一片白。

  他好似发觉到这个问题,便仓皇从怀中又掏出好些纱布,慌乱地又缠在脸上。一层盖过一层,少顷,他面上的纱布已然有半根手指那么厚。

  “看得出来么?”他指的是那些血迹。

  小厮怜悯地摇摇头。

  仿若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下一般,红衣男子长舒一口气,抬脚朝府门口奔去。

  苌夕愣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怔。

  他的脸,是怎么伤的?

  怎样的仇恨,才能将一个人的脸划成这样?

  

  ☆、噩梦(二)

  

  眼前混混沌沌的一片模糊。待烟雾散尽,苌夕才发现,他又挪换了地方,正在某间屋宇内。

  偌大的屋子,只有两个人,一个白衣似月,一个红衫如火。就着一盏豆大的昏暗孤灯,以及暮秋的萧条凄沧,屋子里的气氛静谧得吓人。

  红衣男子正是苌夕先前看到自己撕脸的那个,而这白衣裳的,虽离灯火很近,但仍看不清容貌。昏暗模糊,似有一团黑雾罩在脸上。

  “家里的蜡烛不够了么?”白衣男子将外袍褪了挂上衣架,淡淡问道。分明是极缓和的问法,却如同一块巨石砸入镜湖,陡然突兀。

  红衣男子垂首缩在暗处,闻言腾地起身,惊慌道:“你,你嫌暗么?我马上就去找灯!”

  说着就匆匆朝门外走去,消瘦的身影仿佛被黑暗削去一大片。

  白衣男子抬手拉住他,扶上颤抖的双肩,道:“不用,我只是随口问问。”

  红衣男子接到对方的视线,立马垂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暗,亦有暗的好处。

  白衣男子看他胆怯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别怕,在自家府上,不用怕。”

  红衣男子似是要说什么,唇张开,又合上,后又张开,又合上,末了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日也是在府上,我的脸......”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然明了。

  白衣男子歉然道:“那回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苌夕在一旁听着,直觉这是句废话。人家的脸再也恢复不了原样,当然以后不会再被划伤了。疏忽不疏忽其实没多大影响。

  但红衣男子仿佛并未多想,只是靠在白衣男子的怀里,轻道了声,“嗯。”

  烛火忽然间跳闪了一下,白衣男子转了个话头,道:“送你的东西,还收着么?”

  “收着收着!”红衣男子仿佛想极力证明,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赤红色的石头,急急道,“我每天都贴身放着,一刻也没离开过!”

  四周沦入沉寂,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似是在垂死挣扎,红衣男子乞求道:“我真的很宝贝它,你,你别收回去......”

  白衣男子柔声笑道:“既然送了你,我怎么可能收回来?别多想。”他顿了顿,又道,“当时在池边,我说的那些话,这辈子统统作数。”

  红衣男子如同获释的囚徒,抬眼看着他,道:“真的?!”

  白衣男子揉了揉他的头,道:“自然。”

  红衣男子的眼眸里,终归漾起了久违的欢喜。

  烛火葳蕤,夜色渐深。暮夏气凉,晚风啸啸。

  两人同枕卧在铺上,

  “噗沙!”

  布料落地的声音。

  红衣男子睡得浅,随即便醒了。他徐徐坐起身,发现原本该挂在衣架上的月白色袍子掉了。

  蹑手蹑脚下床,抖了抖上头的灰尘,将衣裳又挂回去。

  却发现地上多了一张红纸,应该是从那件衣袍中掉出来的。

  低身拾起来,凑到窗边,凭靠闪电短暂的亮光,浏阅上头的几行字。

  蓦然,捻着红纸的手指一僵,身体像是被惊雷劈中般,猛然一震之后,便再不能动弹。

  红纸墨字,不能再清楚:

  “

  今有白花,东海四太子,沭炎。

  之于红花,西海九公主,珊瑚。

  良缘永结,珠联璧合。

  谨以白头之约,同观桂馥兰馨。

  此

  证

  ”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想起要呼吸。错愕不已回过头,看了眼床上,呼吸绵长的男人,眼中尽是彻骨的绝望。

  “白花”为男,“红花”为女。

  千古良缘,凡子何羡?

  烟雾濛濛,暗夜茫茫。

  漫无尽头的长廊上,一人在急匆匆奔跑。与其说奔跑,不如说逃窜。

  偶尔一道闪电,将本来被吞噬在黑暗里的红色身影又显现出来。

  那人赤/裸双足,没了命一样疯逃。

  忽然间踩到衣角,狠狠摔倒在地,额头砰地磕到木头柱子上。

  他顾不上疼痛,仓皇起身,连滚带爬地狼狈跑去白天那处的池子。

  一层层拆下纱布,凝固的血迹让蜡白色的布条生进了r_ou_里,撕下来“呲呲”作响,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他喉咙里发出的分明是笑声,却掩藏着低沉呜咽,分不清他是哭是笑。

  把白日剩下的伤口全撕开了,终于才沉静下来,孤零零坐在水池的石台发怔,将那张轻薄的婚书堪堪摊在膝上,静如死灰。

  放肆了多时的闪电终于带了一场大雨,那人仍旧坐在原处,微微偏着脖子,手不动,嘴唇不动,眼睛不动,一直盯着婚书上的字迹。

  神界的东西就是好,被雨水冲刷那般久也没有损坏丝毫。

  风刮得猛烈,夹着雨水一阵又一阵搜刮瘦削的身影,仿佛要将他撕碎。

  雨如覆水,风似兽鸣。

  待到后半夜,骤雨才终于舍得停歇。

  脸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终于恢复了以前的一丝容貌。丹红的衣裳被泡得发胀,男子迟钝地动了动眸子,幽幽盯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哑着嗓子恨恨道:

  “负我之人,皆是贼......”

  苌夕恍然无措,他不认得字,不晓得那张红纸上写的什么。只是疑惑这个人,为何要难过?为何要逃?为何说,有人负了他?

  苌夕想不明白,但看着那人绝望的眼神,他心里却不知也被什么生生剜去一大块。

  幽静长廊的红色身影,滴落至池水瞬间晕散的血迹,不敢让屋子太亮只点了一支的昏暗烛火。

  这些景象不断在苌夕眼前闪过,男子喉间偶尔泄出的呜咽也不断在耳廓回响。

  他想,这个人真是可怜。孤影茕茕,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承受诸多苦楚。

  苌夕舔了舔发干的嘴皮,还好还好,自己比他好命多了!

  往昔种种,今日幻梦。有人在前世今生编织的漫天罗网里,寻不到出去的路。

  .......................................

  小剧场: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周公看着沉睡的苌夕,皱眉问道。

  沭炎拱手,道:“麻烦周公了。”

  “他知道太多上辈子的事,对你未必好。”周公话语里透着担忧,沉默半晌,又道:“我不会答应!”

  沭炎的指尖流连在睡梦人的眉眼,道:“那些事情,他本当记得。终是我对不住他......”

  周公愤愤道:“你说这话,我听了都心寒!当年你被天帝——”

  烛火倏地闪烁,周公堪堪住口,没有细述那些当事人最清楚的曾经,只是诉出担忧,“你苦心孤诣,哪一个不是为了他?他即便记起前世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反而还会怨恨你,你图什么?!”

  图什么呢?

  沭炎垂眸,拇指的指腹在苌夕的睫毛上流走,许久许久,幽幽道:

  “周公......你这话问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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