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扰的男人很快睁开了眼睛，侧过头，与站在门边的叶泽对视了一眼。
“进来吧。”
“是，教官。”
当叶泽站在房内时，家庭式机器人去了隔壁的小厨房为柏渊做饭，叶泽笔直地站在男人面前，在等他开口。
他的视线在柏渊的衬衫上停留了几秒钟，男人身材极好，紧身衬衫将他的腰部线条勾勒得十分清晰，微微一抬手仿佛就能彻底现出轮廓来。视线再下移，床边放着一双室内穿的拖鞋，柏渊正将光裸的双脚放入其中，叶泽注意到他的肤色特别白，离得几米远都几乎可以看见脚面上淡青色的血管。
当那双脚被柔软的鞋面覆盖住时，叶泽心里冒出了一丝有些遗憾的情绪。
事实上，柏渊并未料到他会早来。他此时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离他们约好的六点还有半个小时。
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特别是他的学员面前过于随意，因此在系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后又穿好了外套。
差不多了之后，他才开口说：“你坐吧。”
爱丽丝立刻控制着屋内的一个长凳移动到叶泽的身后，他用余光看到了，便也不推辞，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看到叶泽的坐姿，柏渊锁起眉，说：“双腿并拢。”
叶泽低头一瞧，紧接着照做，表情却有几分不以为意。
柏渊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切入正题：“你说你认识叶真，他现在还在欧尔吗？”
叶泽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在了。”
“他……”柏渊顿了顿，“你现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叶泽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色：“教官同他有什么交集吗？”
他的话让对面的人沉默了一阵，柏渊垂了垂眼帘，沉声道：“我和他之前是‘英雄联盟’的既定组合。”
所谓“英雄联盟”，这是赫拉莫人都了解的一个项目。
由于频繁的战争，很多孩子生下来便没了父母，大多被送往了孤儿院，政府在十年前启动了一个项目，是通过让年轻的军官们与孤儿院的孩子们写信的方式来进行沟通。对于那些孩子们来说，与他们通讯的军官在一定程度上扮演的是父亲和战斗英雄的双重角色。这个项目的启动旨在让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能健康地成长，并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事实证明，政府后来进行了秘密调研，这些孩子中有大多都参了军，分布在各个军校中，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天生体弱的Omega。这个发现对于政府来说是令人欣慰的，因此迄今为止，这个项目仍然在进行中。
叶泽深黑色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方才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然后又缓缓松开。
他紧紧地看着对面人的侧脸，一字一顿地说：“那教官为何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很多既定组合的军官和孤儿都会建立起终生的陪伴机制，有军官甚至领养了与自己组合的孩子。在很多人眼中，“英雄联盟”不是所谓的慈善项目，它更像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也成就了双向的爱与关怀。
听到叶泽的问话，柏渊沉默了一阵，然后低声说：“因为一些事情，最终没有继续同他联络。”
他抬起头，再次说道：“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见见他。”
叶泽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终于启唇：“我想，再见面应该是不需要的。”
“……”
“因为他在五年前就因为疾病死掉了，”叶泽轻松地说道，“他被一个军官收养了几年，过得很不错，最后葬在了他们家族内的陵墓里。我当时参加了他的葬礼，他身边铺满了鲜花。”
叶泽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喃喃说道：“也是很圆满了。”
他说完以后抬起头，对面的人露出了一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茫然和失落的表情，有些无措，还有些脆弱，纯黑色的瞳孔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叶泽以往见到的男人都是严肃而冷静的，现在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失态。
这一瞬间，叶泽心中产生了一种报复x_ing的快感。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地站了起来，冷着一张脸对柏渊行了一个礼：“教官，您的问题问完了，早点休息，再见。”
他刚刚踏出房门，男人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个叫柏寒的人？”
叶泽闭了闭眼，轻而坚定地说：“没有。”
第18章 来信
叶泽十岁那一年，老院长向他们宣布了一个消息。
“‘英雄联盟’？这不是地球上曾经的一个游戏吗？”一个孩子好奇地问道。
老院长笑眯眯地说：“是啊，不过它现在是一个项目的名字，大家已经拿到了手上的表了吧，你喜欢谁，就在谁的后面打个勾。”
又一个孩子提问道：“那英雄叔叔就会给我们写信吗？”
“是啊，没错，你们可以收到他们的信，也许还会有糖果。快点选哦，如果两个人都选了同一个军官叔叔的话，谁先举手就是谁的英雄哦！”
孩子们热烈地欢呼起来，低下头兴奋地琢磨起名单上的人来。
坐在最角落里的叶泽不怎么感兴趣，卫笑招呼他给自己做参谋时，叶泽撇撇嘴，说：“真无聊。”
卫笑乐呵呵地笑道：“怎么会无聊啊？写信真的很有意思，我们现在都没人写信了。”
叶泽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落后的方式去沟通，他不满地说：“能用机器写的东西干嘛要用手写，又慢又不规范。”
“所以你的字才那么丑。”卫笑小声地说道。
叶泽听到了他的话，像个小大人一样凶巴巴地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卫笑立刻就怂了，抱着自己的那张纸挪了挪，含糊道：“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看着其他人兴致勃勃的样子，叶泽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名单。
奥尔——“这名字真土。”
爱森——“这名字好老古董。”
孙升——“名字毫无美感。”
……
名单上的名字被他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遍，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个没有贴教官头像的名字上。
他皱起眉，不知道第一个字是什么。作为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他并不认识“柏”这个字，因此就华丽丽地卡壳了。
当老院长们将孩子们选定的军官的名字一一划掉，最后发现还剩下了一个。
AT11代替老院长分析出来后，说：“叶泽还没有选。”
老院长走到叶泽的身边，发现他已经将那张纸叠成了飞机到处扔，不由有些丧气。叶泽不是这一群孩子中最难管的，但却是最让人无法琢磨清楚他在想什么的一个。
他走过去，将手里的名单朝他晃了晃：“叶泽小朋友，你没有选，那个没有被选的那个教官就只和你一起了哦。”
叶泽皱起眉：“他们为什么不选他？”
老院长扶了扶眼镜，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旁边的卫笑却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因为只有他没有照片啊，没有照片我不知道他长的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出来，只好放弃了。”
“……”
于是，唯一没有选的孩子便和唯一没有被选的军官叔叔划上了等号，老院长十分满意，AT11因为老院长所以也变得满意起来，开心地亮着绿幽幽的信号灯。
事后，老院长便让孩子们写了第一封信，卫笑哼哧哼哧地动着笔，叶泽凑过去一看，第一句就是“亲爱的奥尔叔叔”，叶泽有些恶寒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咬着笔杆，过了好半天才低下头，慢吞吞地动起笔来。
卫笑写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信小心地叠好，放进了信封中，然后满足地挺直了腰板，见叶泽已经开始拿起游戏器玩了，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摊开的白信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我叫叶真。”
卫笑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叶泽：“你怎么把你的名字写错了？”
叶泽头也不抬地说道：“就那样吧，懒得改了。”事实上是他并不想与对方建立什么既定组合，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也只写了一句话就没有继续了。
一周之后，叶泽收到了来自柏寒的第一封信。
叶泽在拆信的时候还偷偷地想，对方会不会给他写一篇大道理，毕竟院长就经常那么做。
但是没有。他拆开信，白色的信纸上也只写了一句话：我叫柏寒。
写信的人字明显比他好得多，看上去遒劲有力，笔锋压得很实，几乎要将力透纸背。
再次写信的时候，叶泽还是只写了一句话。
“我讨厌白色和黄色。”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信封交给AT11时，叶泽还在想对方会不会生气从而断绝和他的项目，如果那样就太好了。
又过了一周，他收到了一封淡绿色的信，信纸是澄澈的天蓝色，上面写着：“我和你一样。”
信封里除了信纸外还有一个叠了几折的小纸条，叶泽拆开一看，里面抱着一枚5元的赫拉莫硬币，纸条内部写着：你可以买你喜欢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