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二)【完结】(41)

2019-06-22  作者|标签:来自远方 重生 穿越时空 强强 天之骄子

  “北直隶选婚太监吴忠,奉旨办事,不严守法令,纵下人索取贿赂,改划名册,今已查证属实,请陛下严惩!”

  “宁晋、静海等县处皇庄管事太监,擅税往来客货,得银钱巨万。以为皇庄之名,加苇场之税。其豺狼为恶,致使民怨沸腾,不可不究。请陛下召还管事太监,以法论处。欲奉孝两宫,可将庄田交于户部,佃种小民。参功臣田,亩税银三分,输内库进用。”

  直谏的御史慷慨陈言,一心关注天子反应,半点不知,户部尚书韩文正瞪着他,双眼冒火。

  弹劾皇庄管事太监不法,自行其事便罢。

  将庄田交由户部管理,怎么想出来的?

  皇庄是天子私产,交由太监管事理所应当。出产如何征银,早有定制。正如自家田产,在律法容许范围内,向佃户收多少粮,岂容外人置喙。

  这位倒好,自己抻着脖子挨刀不算,还要拉上几个垫背。

  盯着天子内库,几番想要掏钱,已很是过分。打起皇庄主意,简直是嫌死得不够快!

  听到此言,朱厚照果然黑脸。

  召还镇守太监已是老生常谈,耳朵都听出茧子。

  选婚太监事情未决,竟又打起皇庄的主意?接下来,是不是要将内库交出来,他们才满意?

  怒火冲头,朱厚照猛的一拍龙椅。

  “大胆!”

  “陛下,臣一心为国……”

  “为国?”朱厚照气得脸色铁青,“是不是朕将承运库交出来,你们才肯罢休?朕自内库出军饷灾银,户部和光禄寺的库银在哪,是不是早已搬进尔等家中?!”

  气到极点,朱厚照说话再无半分顾忌。

  哪怕是群臣上疏,请裁革皇庄田亩,朱厚照都不会这么生气。无论革除多少,皇庄仍是天家财产,毋庸置疑。

  将皇庄交给户部,算怎么回事?

  说句不好听的,朝中官员,无论贫富,族中都有祭田。若有人出言,管理祭田的族人犯法,不如将祭田交给外姓人管理。是高兴的点头,还是怒起揍人?

  凡是有脑子的,都不会选择前者。

  怒到极致,朱厚照忍无可忍,不听群臣“请息怒”之声,甩袖走人。

  刘瑾知道不好,忙提高嗓门,喊一声“退朝”。小跑步跟上朱厚照,急匆匆离开西角门。

  群臣被晾在殿中,左右看看,目光集中到内阁三人身上。

  刘健当先起身,话不多说一句,抬腿走人。虽气天子妄为,对做事不经考虑,自作聪明的官员,他更看不上。

  李东阳和谢迁紧随其后。

  三位阁老带头,文臣武将方才陆续起身,退出殿门。

  走下石阶,众人皆面带忧色。路过王御史身边,轻轻瞥两眼,浑似在看一个死人。

  耿直可以,但不能愚蠢。

  蠢到这个地步,着实是世见少有。和弹劾选婚太监的刘御史,称得上一对“蠢友”,必当留名史书。

  名声好坏,端看史官笔下春秋。

  退一万步,也逃不脱四个字:蠢笨不堪。

  这样的脑袋不适合朝堂,为身家- xing -命考虑,也该回家种田。

  行过金水桥,群臣三两为伴,走向宫门。

  杨瓒落在最后,慢下几步,悄悄脱离队伍,调头向乾清宫方向行去。

  文官队伍里,一名青袍给事中忽然停下,驻足观望杨瓒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惊讶,神情变得复杂。

  “严兄为何停住?”

  “好似瞧见了杨侍读。”

  “杨贤弟回来了?”王忠大喜,四下张望,未能发现杨瓒,颇为遗憾,“严兄既看到杨贤弟,为何不叫住?”

  “我……”话到嘴边,严嵩突然改变主意,改口道,“只是背影相似,并不十分肯定。”

  王忠点点头,旋即想起杨瓒同谢丕顾晣臣交好,他若是回京,二人必然知晓。当即对严嵩道:“谢司业既在前处,你我不妨前往一叙。”

  “王给谏同谢司业相熟?”

  “点头之交,倒是杨贤弟同谢司业交好。”

  严嵩点点头,随王忠快行几步,赶上谢丕。

  身为话题中人,杨瓒正立在乾清宫门前,高举牙牌,请求觐见天子。

  殿前卫不敢怠慢,立即告知中官。

  “杨侍读回京了?”

  退朝之后,朱厚照将自己关在内殿,门内响声不绝。

  谷大用轮值司礼监,张永在营中点选勇士,丘聚和刘瑾几人侍奉殿前。得知杨瓒请见,哪怕是刘公公,也长出一口气,有了天降救命稻草之感。

  “陛下,翰林院侍读杨瓒请见!”

  小心躲着瓷片,刘瑾入内殿禀报。

  朱厚照高举一只瓷瓶,正要砸下。闻听禀报,随手将瓷瓶丢给刘瑾,大声道:“快宣!”

  瓷瓶足有半米高,上绘花鸟鱼纹,本为一对,摆设在内殿。

  朱厚照被朝臣惹火,怒气难消,回宫之后一顿狠砸。内殿如狂风扫过,刘瑾怀中的瓶子,实是硕果仅存。余下都成零碎,散落四周。

  殿内似台风过境,清理干净之前,实在不好见人。

  朱厚照移驾东暖阁,刚推开门,就见到候在暖阁内的青色身影。

  在群臣面前吹胡子瞪眼,半分不让的天子,此刻就像受到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眼圈都有些泛红。

  “杨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杨瓒恭敬行礼,完全能猜到朱厚照的潜台词。

  你不在,那群XX的都欺负朕!

  没人理解朕,朕孤独寂寞冷。

  “陛下,因天降大雪,路况不佳,臣在路上耽搁些时日,还请陛下恕罪。”

  “杨先生无过,是朕心急。”

  见到杨瓒,就像见到亲人。

  和群臣争执不下,乃至针锋相对,朱厚照面上坚强,心中委实有些慌。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犯熊归犯熊,被弘治帝爱护着长大,猛然对上满朝文武,没有杨瓒开解,当真是难受。

  现在好了,杨先生回来了。

  一个月来,朱厚照终于露出笑容。

  同朝臣的僵持,面对刘健的“挫折教育”,更加深他对杨瓒的依赖。不知不觉间,隐隐将杨瓒视为可说知心话的“友人”,甚至是长辈。

  暖阁内有地龙,朱厚照半点不讲究,盘膝坐到地上,抱着一盘点心,向杨瓒大吐苦水。

  “朕想做什么,他们都不答应!”

  “朕穿衣服要管,吃点心要管,赏赐几名内侍也要管!”

  “镇守太监自宣宗皇帝便有,逼朕下令召回是想做什么?”

  “朕月底就要大婚,弹劾选婚太监,安的什么心!”

  “内库国库分开,是圣祖高皇帝立下的规矩。军饷、灾银本该户部和光禄寺出,结果都盯着朕!好似朕不出钱便是昏君,便是无道!”

  狠狠嚼着点心,朱厚照恨声道:“朕出了银两仍不罢休,竟试图插手皇庄。这是要掏空朕的家底!把朕逼急了,直接让锦衣卫东厂抄家!”

  吃完整盘豆糕,朱厚照端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下整盏茶水。

  “杨先生没看到,区区七品给事中,为官不过五载,家中藏银逾万。更有珍珠丝绸,各种古画古玩。牟斌将记录的册子给朕看,朕都不敢相信。”

  “发迹之前,家中仅有几亩薄田,进京都要靠族人接济。这才几年,竟豪富如此!”

  砰的一声,茶盏顿地。

  “朕让牟斌去查朝官,有一个算一个,少则千余,多则百万,最多的几个,家中库房都有两三处。朕是没借口处置,不然……”

  杨瓒静静听着,始终没敢问,锦衣卫暗查百官,朝中几位大佬是否也在名单之上。

  按照一视同仁的规则,应该不落。

  “杨先生不在时,朕没人说话,只能憋气。”朱厚照又端起一盘点心,显然心情好了不少,“杨先生能听朕说话,朕总算不那么难受。”

  朱厚照说话时,杨瓒的脑子里一直在飞速转动。

  等他语速减慢,不再满腔怒火,试着问道:“陛下,臣斗胆,有一问。”

  “杨先生尽管问。”

  “朝中诸事,陛下可有解决之法?”

  朱厚照拿起一块豆糕,整个送进嘴里,腮帮顿时鼓起。

  “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

  “继续这样?”

  “恩。”

  一个字,更干脆。

  杨瓒无语,下意识握住怀中金尺,想抽熊孩子,怎么办?

  发现杨瓒神情不对,手下金光闪啊闪,朱厚照终于回过味来,放下盘子,问道:“杨先生可有办法?”

  “有。”

  杨瓒也很干脆,面对朱厚照发亮的双眼,正色道:“不过,在臣说完之前,请陛下静心,勿要急躁。”

  “朕答应!”

  “谢陛下。”

  杨瓒起身,不复先时随意。

  朱厚照丢开点心,立身拱手,“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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