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与救赎 作者:荒烟漫草【完结】(8)

2019-06-21  作者|标签:荒烟漫草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姐弟恋

  不过,这也由不得我。有时候我出去做采访,他闲着无聊,也会让阿姨帮他备好了纸笔和小桌子。兴致来了就写一点儿,累了就歇歇。

  他叙述的并不啰嗦,但因为他写得很慢,所以故事的进度就变得很缓慢。

  起初,他把自己写成了一个普通的二逼青年,然后受人蛊惑误入歧途,做了牛郎。然后他这个倒霉鬼上工第一天就被人灌醉关进了昏暗的小阁楼。他又是怎么傻逼的试图逃走,然后又是怎么差点饿死……

  他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来写这些,显得十分平静,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笑。

  渐渐地,故事进入不对等的x_ing关系阶段,他变得有些忧郁起来。很短的一段文字,他常常要写写停停一整天。尤其是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傻傻地靠躺着,望着整个房间最亮的地方发呆。

  ——那一天,雪莉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神情看着我。我感到非常神奇——为什么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我却能看出两个不同的人x_ing来呢?她和我说,赫本的丈夫已经发现了,并且什么都知道了。

  他所写的文字定格在了这里。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都不敢再碰纸笔。他开始发烧,有时候全身抖得蜷缩在一起。他常常梦呓,多半就只是“啊啊啊”的叫声,但是音调不同,在梦里他或许是真的在喊着什么。

  我知道,一定是接下来的故事中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承受。我抱着他,哭得比他还要惨,一个劲儿对他说“咱不要写了,不回忆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是个屁,挥一挥手就没了。”

  可是,他比我坚强,他又重新拿起了纸笔,只是他一定要我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写的更慢了,但这不影响我了解到他经历了什么。

  我终于知道他的肾脏为什么会那么的不好了。我也知道了他全身的骨头是怎么被一根一根打裂的了。一边忍受着屈辱的侵犯,一边还要为这屈辱付出断骨之苦。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只想抱紧他,给他温暖,给他安慰。当我看到他只能用手臂拖着两条腿向前爬行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冲动,想立刻要去亲吻那两条瘦弱得不比我胳膊粗多少的腿,告诉他我不介意。当然,我没有那么做。我怕会把他吓回乌龟壳里去。

  后面的叙述变的越来越艰涩。他甚至开始摔东西,在病房里大吼大叫。医生和护士冲进来了,他就害怕得叫得更厉害,甚至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折断了自己一条手臂。为了让他安静,医生只能给他打镇静剂。

  打了药之后,他就整r.ì昏昏沉沉的睡。时不时地发个烧,有痰卡在喉咙里的时候也没j.īng_神咳出来,总是要人给他吸半天才能清爽一些。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下午才去的医院,阿姨看到我就直摇头。

  “镇静的药怎么能这么天天打哦!你看看,刚养好一点的身子,又瘦成什么样了哦。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一上午都吸了两次痰了,嘴巴里都出血了。”

  “阿姨,这不是没办法么。这都断了一条手臂了。再让他闹,不得把身上的骨头都弄散了啊。”我心里也不好受,早知道,就不让他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了。

  “唉……这心里苦还不能让他闹腾么?就这么让他闷着?堵心呐……”

  是啊。堵心呐。

  四点多的时候,阿姨又通过胃管给他打了些营养液。这些天,他就靠着断断续续打进胃里的营养液和不停输液过活。不多会儿,他的喉咙里就又起了痰,胸口一震一震地低咳着。但是因为打了镇静剂的关系,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难受了也就眯缝着眼睛稍微用些力气咳两声,然后合上眼接着睡。可是气管里“库噜噜”的声音越来越大,再不把痰排出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要窒息了。阿姨已经经验很丰富了,按铃叫了护士来给他吸。

  护士也是老面孔了,除了一脸不情愿之外,还有无可奈何。她说,再这样下去,医生会考虑给他做气管切开的,吸痰好吸,也没那么痛苦。

  我自然不希望他又要挨刀子。而且他之前病得最重的时候,也切过气管,后来口子长了好久好久才算闭合起来。要是再切,不谈风险,以后就可能真的拿不掉管子了。

  护士走了没多久,我看他又很不舒服的样子,就让他侧着身子,握着空心拳头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轻轻地拍。但这没能让他舒服一些。我觉得他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但喉咙里没有痰的声音。我觉得不对劲,就让阿姨去找医生。可是医生还没到,他就突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却没有声音。他的左手一把抓住我的衣袖,死死地攥在四根手指里,残弱的右手却拼命砸着自己单薄地胸口。他的脸很白很白,没有一点颜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从脸上退走了一样。

  虽然我感觉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漫长,但其实只过去了几秒钟。他捶打自己胸口的动作还没有完成第三下,手上的力量就像突然被抽走了一样颓然落在病床上。圆瞪的眼睛里流出了一些眼泪,灰白的角膜却已经往外上方翻进了眼皮里。而空气里突然弥漫了一股子尿S_āo和粪臭味。

  

第20章 救赎6

  恶x_ing心律失常。他就那么真的死了一回。幸好赶来的医生极时进行了胸外按压,保证了他脑部的暂时供血,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抢救。

  我从帘子的缝隙里看见他们往他的嘴里c-h-ā进了一条长长的有我手指粗细的管子,他瘦弱的身体随着电极板发出“砰砰”的声音,被电得一跳一跳的。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他竟然被救醒了。他不停摇晃着脑袋,脖子一伸一伸的,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我直觉他在找我,求着一旁拦着我们的护士让我进去。

  一会儿,一个年长一点儿的医生从帘子里出来了,他示意护士可以放开我了。

  “你进去吧。一会儿空了,来我办公室,我们得谈谈。”

  我们曾经谈过了很多次,以一个记者的身份、朋友的身份、亲人的身份……今天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

  他看不见我,即使我就站在他的身边,他还是不安地摇晃着脑袋。他的眼睛是能见到些光和影的,所以平常时候几乎不会表现出盲人的神态。但是这会儿,他伸着脖子,两颗灰白混浊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眼堂里震颤,时不时要往内上方窜。这和翻白眼不一样,翻白眼眼珠是外翻的。而他现在则是不自觉的往头顶看,或者向内上聚拢。这说明他很紧张,已经乱了方寸。

  我捧着他的脸,极尽温和地对着他说:“别怕。我在。一直都在。”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喉咙里c-h-ā着一条管子,这在清醒的状态下必定是极其难受的事情,但他很平静。只有左手,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抓着我的手。

  通过他紧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每当护士碰触他一下,他都忍不住浑身颤抖。就连阿姨帮他擦洗下身,他都在竭力的忍耐。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整整一个礼拜,他都不肯放开我的手。我放下了工作陪他。洗漱方便都得趁他睡熟了之后匆匆地去一趟,千万得在他惊醒之前把手放回去。他的心律很不稳定。一惊就“呯呯呯”直跳,跳得快了就东漏一个西漏一个,d_àng得他心口发堵。

  我没空去找主任谈话,主任最后还是过来找我了。正好,他正睡着,便就在病床边谈了。

  他用了太多的麻醉药,就像一个晚期的瘾君子,他的心脏已经出现了毒副反应,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主任希望我能帮他戒了麻醉药品依赖。但是,“戒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就是普通人都戒不了的东西,要他这么孱弱的身体怎么承受?

  “不戒断的话,就只能等着他慢慢衰竭下去。痛快一点的,呼吸心跳停止。折磨人一些的,全身瘙痒、皮肤溃烂,死的时候可能全身都没有一块好r_ou_。”

  我知道,主任这绝对是在吓唬我。但是,我还是被吓到了。

  “可以……再给他一些时间吗?他现在正在过一个很高的槛。如果他能过了这个槛,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他摆脱对麻醉药品的依赖。如果他过不了这个槛……那也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想,如果他走不出那段痛苦的经历,那么估计也没有成功戒断的可能了。这两件事情同样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我咨询了j.īng_神科医生朋友,她的意见竟然和文化程度不高的阿姨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能一味的让他压抑激d_àng的情绪,必须给他足够的空间把内心的不满和恐惧发泄出来。发泄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治愈他内心的创伤,却可以让他的j.īng_神很大程度上得到缓冲,不至于真的把他逼疯。

  她说,如果他的病情允许的话,最好能找一个气候宜人、空气清新、景色美丽的开阔地做长期战斗的准备。一般人会选择海边、 花田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但更重要的是,有他信任之人的陪伴。当他需要发泄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只需要安静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守着他就好。

  我没有能力给他找一个多么理想的疗养地,但我记得有个朋友几年前在威海买过一幢海边的小别墅,当初说是准备去那边养老用的。于是就打电话给那个朋友。朋友很豪爽,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愿意帮他去看家,那是最好。我又打听了周围的公共卫生设施。对于石头来说,附近能有个像样一些的医院无疑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有些可惜的是,三公里之内只有简陋的卫生所。二级以上的医院开车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还是不堵车不等红灯的情况下。

  可是,最重要的事情是,他要是离开医院,到底能撑多久?医院不可能会让我带走太多的麻醉药。他会不会又像福利院那次一样被自己的痰憋得窒息?还有,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医院自然巴不得他办理自动出院,但是后果都要他自己承担。我只好又托关系,在威海的医院联系了床位,并且找了当地的120救护车司机,塞了个大红包,让他帮忙弄辆救护车并且带个护士到火车站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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