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繁从陈醒手里接过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一束花。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是一束天堂鸟。将花轻轻放在墓碑边之后, 楚繁蹲下身伸手将那些从雪地里冒出头来的的杂C_ào一一清理干净。
陈醒也赶紧蹲下来帮着他一同清理。
这一块地方相较于前年似乎又杂乱了许多，像是许久没有人来照看。陈醒抬头看了看墓碑上的那个名字, 以及镶嵌在石头里的黑白照片, 那张清雅的面孔也蒙在了一层冰雪里。
楚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照片上的雪水擦拭干净。陈醒看了看他, 然后走了开去，站在山道旁默默等着。
在这种时候楚繁都会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楚繁低头看着那束天堂鸟，然后轻声说了句, “是你最喜欢的。”
“今天没有带你喜欢的书过来，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大概是没有再发售了。”楚繁又说，“对不起啊, 凌晚。”
楚繁靠在墓碑旁慢慢坐了下来，看着身旁的这一块地带。他想起八年前的时候，他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凌晚的陵墓, 后来才知道，凌家把凌晚的遗体火化之后，只是拿着她的旧时衣物下了葬。一开始凌家挡着他不让他来祭奠凌晚，他都是在年末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很晚时跑过来, 待到凌晨才离开。
这几年凌家已经不会再阻拦他了，所以楚繁才能在每年的一月一r.ì这一天来看望凌晚。
陈醒总是很不解地问楚繁，“为什么楚大哥你要选在新年的第一天来这里扫墓呢，其他人都是会对这个时间有所忌讳的。”
陈醒大概是忘记了，凌晚离开人世的时候就是新年第一天。
楚繁恍恍惚惚地想起那年他待在外地拍戏，元旦那一天凌晨的时候接到凌晚的电话。却没想到那是凌晚拨出来的最后一个电话。
“生而为人，好辛苦啊，楚繁。我不想再坚持了，我好累，你让我离开吧，好不好。”凌晚那时候这么说。
楚繁以为凌晚是想离开这个纷扰的演艺圈，或者离开这个城市或国度。他当时劝说了凌晚几句，以为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结果那天中午，他从电视里看到凌晚跳楼身亡的消息。
并且是一尸两命。
在那一年他第一次拿了影帝，却也马上遭遇了近两年时间的封杀。
铺天盖地的都是对于凌晚的极端猜测，连带着他也一起被堵在谣言的风口浪尖。
最低迷的那一段时间，他无论走在哪里，都好像听到凌晚在对他说话。
“楚繁，我们以后在颁奖典礼上见面，我拿影后，你拿影帝，然后我们一起去老师面前炫耀，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你演的戏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看下去，你是天生的演员，楚繁，你相信我说的。”
那个让楚繁重拾自信的人，却永远也见不到了。
楚繁准备离开时，大概是因为在冰天雪地里坐了太久，他站起身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晕，差点没站住脚。
陈醒赶紧跑过来想要搀住他。
楚繁摇了摇头，让陈醒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吧。”他说。
陈醒跟在楚繁身后往山下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墓碑。
一开始他对这个名叫凌晚的女人是心有埋怨的。是她欺骗了楚繁太多，一次次让楚繁帮助她，才会让楚繁被搅进了她跳楼的事故里，沾染了一身脏水。
但是楚繁从来都没有对那个凌晚说过半句怨言，他也就更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本来以为楚大哥和严以恒在一起之后会彻底放下凌晚这个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还是没能放下啊……陈醒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楚繁和陈醒走到山脚下时，和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陈醒眼尖，一眼看出那几个人中间有好几个凌家的人。其中一位年长的男人，应该是凌晚的父亲，当初他曾举着木棍把楚繁往外赶，几乎把木棍打在了楚繁身上。陈醒还一点都没忘记。
于是陈醒快走了几步，挡在了楚繁身前。
楚繁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还戴着墨镜，已经是很低调的装扮了，但是凌家的人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楚先生。”凌父的态度十分有礼，和八年前的恶劣态度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楚繁向他微微躬了躬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出了道来，等他们继续往山上走，他才转身往山路的入口走。
楚繁刚走了几步，就被一阵声音叫住了。
“楚繁？你是楚繁么？”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楚繁回头，看到一张秀丽的脸。他呆了一呆。这张脸和凌晚实在长得太像，甚至让他想到了刚进入大学时的凌晚的样子。
“你是？”楚繁心里疑窦丛生，但还是神色平静地问。
“我是凌辰。”这个女孩说，“我是凌晚的妹妹。”
楚繁其实是听说过凌晚有个比她小许多的妹妹，但是从未和她见过面。
他向凌辰点了点头，“你好。”
“你是来看我姐姐的吗？”凌辰又走近了一步，抬起头两眼期待地看着楚繁。
“嗯，我准备要回去了。”楚繁说。虽然知道对方是凌晚的妹妹，但她相对于他来说并没有比陌生人熟悉多少。他本能地想要尽快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
“我快毕业了。今年好不容易能赶回来过元旦，我马上让我爸带我来看望姐姐了。”凌辰还在继续说。
楚繁沉默地等她说完。
“我以后也会进入演艺圈的。”
听到凌辰说出这一句，楚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你知道章邑雄也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吗？”凌辰的笑容一敛，眼神里透出一股恨意，“我想进入这个圈子，我想去找他报仇。”
“章邑雄开了一家娱乐公司？”楚繁被这个消息惊住，紧接着他看向陈醒。
陈醒马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回去查一查吧。”
楚繁又朝向凌辰说，“不要说傻话，你姐姐会更愿意你好好地生活，而不是成天想着报仇。”
听到楚繁的话，凌辰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捂着嘴半天也没有再说话。
楚繁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声再见，继续往停车的方向走。
“楚繁，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凌辰又追上来问了句。
楚繁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凌辰以一种快哭出来的表情说：“姐姐的遗书是我找到的。对不起，我们错怪你那么久。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也没能帮你什么。”
第55章 严以恒和楚繁
楚繁上车前凌辰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一直跟到了他的车子旁。
楚繁并没有和她叙旧的打算，于是道了声别，上车离开了。
陈醒看着站在车子后方孤孤单单的那个身影, 感叹了一句, “不愧是凌晚的妹妹，作风都一模一样啊。”
楚繁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
陈醒摸了摸鼻子，不敢说下去。凌晚就等于是楚繁的一个禁区, 在楚繁面前是万万不能说凌晚一句坏话的。
“你回去之后, 查出来章邑雄开的那家娱乐公司的名字, 然后告诉我。”楚繁又说。
陈醒连声称是。
“还有。”楚繁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帮我留意凌辰毕业后的动向, 如果她真的进了演艺圈，也要马上告诉我。”
“啊？”陈醒张大了嘴。
“听到了就说听到，啊什么啊？”楚繁板着脸说。
陈醒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楚大哥, 你又要继续管凌家那摊子事么？”
楚繁却闭起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回答他。
在陈醒失落地转过脸时，楚繁才轻声开口说, “这是我欠凌晚的。”
“依我看，你根本不欠她的。”陈醒急急地反驳，“当年她会选择自杀，完全是瞒着你的。而且, 她会变成最后那样，也一直是瞒着你的。你欠她什么？”
楚繁顿了一顿，复又低声说，“她已经失去了一条命，我不能让她妹妹也重蹈覆辙。”
即使人家妹妹要重蹈覆辙，也不是你应该承担的啊。陈醒在肚子里拼命腹诽，却没敢再说出来。
他已经看出来楚繁的心情似乎变得极度不好了。
一回到家，楚繁就坐在壁炉旁不愿意离开了。他拿了条长长的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不发一语地坐着，头埋得很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陈醒知道这是楚繁在告诉他想一个人静静，不让任何人闯进自己的世界。于是他把饭做好，然后用保温盒装起来，跟楚繁说了一声，“楚大哥，我先回去了。”
然后陈醒拉开门走了出去。
楚繁一直坐着到了晚上。他也忘了是什么时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严大白比他更先奔到门口，对着他拼命摇尾巴。仿佛也被这长久的沉默压抑了很久，终于有声音传入了这沉寂的空间，让严大白都得到了解脱。
楚繁直接裹着毯子过去开门，严以恒正披星戴月地站在门口。
严以恒看到他的时候先是噗哧一笑，问他，“你这么冷的吗？”
楚繁的脸愣愣地从毯子中间抬起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