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介宁蹲下身,绕到姑娘后边,低头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脖子——
后颈处有半圈淡紫色的痕,看着,倒像是被勒出来的。洛介宁总觉眼熟,想了半晌,终是想起来了。
徐半枫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洛介宁指着姑娘白皙的脖颈处,道:“你看,像不像是被绳子勒的?”
众人均聚集到他身边看,那南倾文道:“莫不是被绳子勒死的,之后被抛到河里来?”
洛介宁看向他身边的钟止离,轻声在他耳边道:“你看,并不像是很粗的绳子。”
钟止离点了点头,又听得他道:“而且这痕迹只有半圈。”
钟止离望向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洛介宁起身笑道:“我觉得还是要叫仵作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死的比较好。我们妄自猜测都是枉然。”
船夫在一边叹息道:“可怜了这么一个美貌的姑娘啊。”
徐半枫道:“此事,先不要告与南望。”
洛介宁的视线胶着在姑娘身上半晌,心底的疑惑却是愈发大了。姑娘身上那件藕裙竟是干干净净,无一点污点。按理来说,失踪了几日的小姑娘,怎么也不会这么注意自己的服侍如何。况且,从这姑娘的体型和面容来看,倒不像是饿了几日的模样。
洛介宁围着姑娘走了一圈,那杨天明已经去官府报案了,南倾文也已经回七台山告与掌门,此刻他一转眼,便见那钟止离正直直盯着他,顿时觉得有些新奇,走到他身边莞尔道:“你看我做什么?”
钟止离只摇摇头,边上徐半枫却笑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林向阳叫了几人帮忙把尸体运到官府去,洛介宁便要跟着一起去听结果,钟止离犹豫了片刻,也跟着一道去了。只路上,那钟止离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半晌,他没听到答话,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他,却见那洛介宁低着头正在沉思,想必是没有听见他的话,钟止离便又问了句:“你看出什么了?”
洛介宁依旧是低着头,声音有些轻道:“止离兄看出什么了?”
钟止离道:“若是要把李明嫣处理掉,那么就是那些人要再次动手,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李明嫣见过他们一次,便不能再见第二次。”
洛介宁猛的抬头看向钟止离,钟止离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莫名其妙,问道:“我说错了吗?”
洛介宁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你认为她是怎么死的?”
钟止离欲开口,洛介宁又加了句:“猜猜看。”
钟止离道:“溺死的。”
洛介宁道:“若是勒死的,一定是要从背后用绳子勒,那么痕迹一定是在前颈处。但是那痕迹是在后颈。而且,那绳子看起来挺细的。那就说明,有人在前边用绳子勒她。”
钟止离望向他片刻,道:“她带着一块玉。”
洛介宁心里倏地通明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钟止离道:“记得。一看到就想起来了。”
洛介宁难言片刻,道:“现在,那玉不见了。女孩子身上戴的一般是娘给的,谁会因为一块玉去杀一个女孩子?”
钟止离跟他对视片刻,两人终是无言。
良久,洛介宁出声道:“你记不记得,南望身上也有一块玉?”
钟止离道:“记得。”
洛介宁道:“那玉是他娘给他的,上边有缠枝梅花,我想,掌门肯定认得。”
钟止离看向他,问道:“什么意思?”
洛介宁笑道:“南望要急着认亲了,我只跟他说要跟你商量一下。不过眼下出这个事。”
两人已经到了官府,那仵作已经看过尸体了,正要向县令报告,两人连上前一齐听着。
“是溺水而死的。有几个时辰了,大抵是昨夜里溺死的。不过我发现她后颈有半圈勒痕,应该是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被强行扯下来了。”
洛介宁在一边静静听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梨花木的桌面上。县令听完说辞,问道:“这女孩,岂不是前几日失踪的那孩子?”
钟止离道:“正是。”
县令张着嘴惊讶半天,才道:“谁这么狠心?”
洛介宁忽的抬头冷笑道:“我倒是奇怪,谁这么狠心?你们官府就是这么当差的?连氿泉镇这种在玄天楼眼皮底下的镇子都能进来刺客!还不知不觉把这么小的孩子弄死了!”
县令虽看这人面上不熟,也没穿着玄天楼的门派服,但身边坐了一个钟止离,不免要心底发怵,连忙赔笑道:“是我们管理不严……”
“一句不严就可以带过了?”洛介宁沉着眸子道,“那姑娘是她爹用命换来的!你们一句管理不严就这么有用?!”
“洛歌。”
钟止离按住他轻微颤抖的手,把他拉起来道,“我们先回去。”
随即,他朝那吓得不轻的县令和仵作微微点头,道,“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把依旧沉着脸的洛介宁给拉出去了。他总算是明白了,先前那洛介宁为何精神不对。因为李明嫣,他们在豫州遇见了蓝暮林,引发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情,蓝暮林救南望,铁棍李救李明嫣,这一切,都紧紧系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是找出下毒之人的关键,或许,在虎峰镇发现她会倭国话的时候,就有人暗中盯上了她。
如今,小姑娘也不在了,所有的线索完全断开了。就连带着铁棍李最后寄予的希望,也一并烟消云散。他们答应了铁棍李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结果呢。
洛介宁被他拉出了官府,只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拉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杀了他。”
钟止离看着他道:“自无尘轩当道以来,氿泉镇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不是官府想清除掉就可以清除掉的,他们也无奈,我们也无奈。”
洛介宁轻声道:“我当然知道。”
钟止离看着他半晌无言,洛介宁朝他一笑,提步道:“走吧,不是要回去吗?”
钟止离跟在他身边,不久又听得他道:“我以前听人说过,学会一身本事,要么是称霸江湖,要么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想活得如蝼蚁,与其寄希望于Cao菅人命的朝廷,不如自己去变强,强到别人不敢动你。但是你在变强的时候,别人也在变强啊。”
说罢,他抬眼看向钟止离,笑道:“小姑娘有什么错呢,她被人下毒,碰巧看到了那些人的样子,就要为此背负这么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可是,我又为何要来此?上辈子我也没错杀好人,活得逍遥自在,死了也就死了,又为何要卷进这么多破事里边来?”
钟止离眸底升起一股情绪,手指在袖内微微蜷起,又听得他道:“我本不该到现在这个年纪还在讨论世道有多么的不公,但是啊,我心有愧疚啊。”
说罢,他便闭口再不言。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听得钟止离道:“朝廷已经管不了六派,江湖上的那么多不参与六派的人,过得未必就好。玄天楼的没落,本身也有很大的原因。”
洛介宁双手枕在后脑勺,笑道:“是啊,不过,谁知道南承书有没有要崛起的意思呢。”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又出现了长久的沉默。一直到七台山,两人再不言。只两人进了大门,洛介宁忽的伸手扯住了钟止离的袖子,凑近他笑吟吟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谢谢你。”
钟止离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虽是细微,洛介宁却从他眼眸中看出了欢愉,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便上去抱住了人家忍忍忍不住道:“钟笑我真是快爱死你了!”
霎时,洛介宁便感觉到怀中人僵硬的身体,顿时从欢喜中唤回理智,连忙道歉道:“对不住,我口不择言。”
两人相对片刻,洛介宁心跳越来越快,只怕是钟止离生气了,又加了句道:“我胡说呢。”
钟止离轻声道:“走吧。”
洛介宁连忙跟上他,再不敢造次。他心底却在忖度,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在他面前失控了。今日只是抱了人家,说不定下次就要撕他衣服了。洛介宁越想越觉得后怕,连忙摇了摇头,心中默念,□□。
☆、戾风(二)
两人回了七台山,那林向阳和徐半枫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掌门,三人正等着两人回来将情况汇报。洛介宁跟在钟止离后边进了书房,听得钟止离淡声道:“李明嫣是溺死。”
结论一下,林向阳开口道:“失踪几日便是溺死在河里,不蹊跷吗?”
“是蹊跷。”钟止离道,“不止这个蹊跷,她丢了的那块玉也蹊跷。”
“玉?”南承书疑惑问道,“什么玉?”
洛介宁看了钟止离一眼,解释道:“那玉是她随身戴着的。”
徐半枫恍然道:“怪不得会有那个痕迹。”
林向阳皱着眉问道:“那玉有什么奥秘?还是贪财?”
洛介宁笑道:“贪财是没错,那么,为何连人都要杀死?”
南承书问道:“你们确定是有人背后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