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宠辱两忘 作者:我独顽且鄙【完结】(14)

2019-06-21  作者|标签:我独顽且鄙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长乐心酸之余,不由怅然。

  她因这叛国的兄长而身世飘零,受尽冷眼折磨,本该是恨之入骨的,奈何真正是血脉相连,不说她容貌与他颇有相似之处,抵赖不得,单单那赵让就为她忍了毒发便足以让她心软,怜意凌驾于深恨。

  几日相处下来,长乐即便言谈举止刻意守礼不逾规,但赵让醒来之后的目光,却也让她难以消受。

  如此温和哀怜,带着无以言说的歉疚,长乐懂事以来就未曾有人这么待过她,那本该高耸如山广垠若海的仇恨,竟是因而消退了不少。

  这晚李朗到来之前,赵让忽主动找她攀话,笑道:“长乐,到了金陵,我大概是活不长了,你能……多陪我说几句话吗?”

  长乐知他此言不虚,想到刚得了个亲人,转眼又要没了,天地之大,仍只有她孤零零一人,心中酸楚,既自悲身世,又为赵让难过,生死之前,也再无太多固执,便答了声“好”。

  当赵让问她有何需要时,长乐想了想道,自幼入了贱籍,每日除做活便是学习舞技,从未有机会读书认字,直到今天,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如何写,只是牢牢记得曾有人告诉过她,这名是父亲取自“长乐未央”。

  赵让默然片刻,叫人找来纸笔,一笔一画地教她习字,写“长乐”,还把“赵让”两字也教了她。

  “长乐未央,”赵让笑对她道,“原是汉时宫殿之名。长乐取其字意,是望你长久得享欢乐……也另有层愿国君亲和万民,国得永续之意,父亲虽是武将,却颇通文墨……”

  长乐沉默着,泪光闪闪,未及才低低地道:“可我却无缘一见,连你也……”

  “我教你将名字写好,”赵让打断了她的话语,轻笑,“今后你便不会忘记父亲寄予你的厚望。”

  长乐原想争辩,即便贱籍已除,以她的身世,人世间又还能留有什么快乐?但又怕出口令赵让伤心,便忍泪专心习字。

  ——孰料,皇帝不期而至,待大驾离去,她那兄长已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长乐心中惊慌不已,难道……死罪行刑之日已定,竟是等不到秋杀之时么?

  长乐不禁泪如雨下,低声啜泣起来。

  这哀声却是震醒了赵让,他无言伸手,替长乐拭去眼泪,心中苦涩万分,却也了悟一事:长乐在此,他有何能耐与九五之尊抗衡?

  无亲无故无欲无求者方能无牵无挂,宠辱两忘,天下莫能臣之。

  这样的人,绝非他赵让,绝不是。

  但纵使仅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他也不愿让皇帝赢得潇洒干脆,轻而易举便能夺去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第13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

  赵让叫长乐歇息,重新要来笔墨,彻夜不眠,笔耕不辍,行云流水连书带画,直到j-i鸣时分,已是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

  待到最后落笔,不但手腕犹如灌铅,眼前也是阵阵发黑。此次毒发兴许是因着受伤之故,持续之久,影响之剧,唯有刚中毒后的那次发作能与之匹敌,赵让迄今都未能痊愈,凝神苦思的时间稍长,胸口便不客气地蒸腾起灼烧痛感。

  他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转着手腕,只感到腰背也有痛麻之感,不由苦笑摇头。

  圣人云其“三十而立”,赵让却在这年龄便要了断人生——想起惨死异乡的妻妹,他并不为自己惋惜,只遗憾未能救出那孩子,也未能……亲见王师定北。

  微微一叹之后他复坐下,将万言书叠放齐整,一张张再三看过,确认意思、语句都无误,方始作罢。

  这番检查,待到结束时早已过了辰时,期间宫女送来早膳,长乐也因担心过来看望过几次,赵让全然不觉,一心全在这篇万言书上。

  稍事休息后便到了午时用膳,长乐捧着饭食进来,见赵让依然坐在书案前,纹丝不动,不由有些心慌,开口叫了两声,得到赵让的回头一笑,才算放下心来。

  她将食盒放上圆桌,打开后笑道:“好香……趁还热着快吃吧,不论如何,饭总要吃的。”

  经长乐一提,赵让也顿觉饥肠辘辘,他让长乐陪着一道,长乐也不拒绝,兄妹两人坐到桌边,却谁也没有举箸。

  心中郁结,惆怅万千,自然大大压制了食欲,眼前便是御膳房遵旨特意准备的美味佳肴,也统统索然无味。

  长乐虽说是久惯人情冷暖,饱受白眼中长大,但到底年少,未经太多生离死别,面对的又是失而复得、待她极好极柔的兄长,此时再难掩饰,泪眼氤氲,颤声问道:“陛下真是今晚就要……就要带走你?”

  她当然想不到皇帝是要把赵让当作妃嫔一般,招去天乾宫侍寢,以为赵让这一去就是直接上了法场,有死无生。

  就不知叛将处斩,还允不允得亲眷收尸埋骨,她如今已脱了贱籍,又是未嫁之女,照理是能有这资格为兄长料理后事。

  只是眼前这微笑如春风的人,明日朝阳东升,便是y-in阳两隔了么?

  赵让见长乐两眼含泪,鼻头红肿,美人彻底泡了汤的模样,微怔之后很快便明白过来,心头一软,随便夹个最近的菜肴放进她碗中,轻笑道:“趁热吃,别再往里面撒盐了。”

  长乐不解,赵让笑着给她揩去眼泪:“你啊,光是掉的眼泪就够给一日三餐佐味了。”

  如寻常百姓家长兄对幼妹的调侃取笑,长乐先是禁不住嫣然,转瞬又想到这份温柔转眼便化为乌有,更是心伤不已,眼泪更如断线珍珠。

  赵让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叛国自立,祸及家人,本就先存了份愧疚,迫不及待渴望希冀将多年亏欠之手足情一股脑捧到这小妹跟前,可惜反惹得她伤心痛苦。

  五内俱焚中,赵让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词,唯有伸手将长乐拥入怀,任长乐埋首其中,痛哭失声。

  许久之后等长乐止了啜泣,顶着两杏核红肿眼,从赵让怀中起身,饭菜早已凉了。

  赵让爱怜地轻抚她头顶,道:“长乐,我也不瞒你,今夜皇帝召唤,我确有可能一去不回。”见长乐鼻子一抽,他忙接道,“你也别太难过。你兄长虽说身负叛逆之污名,但……”

  咬了咬牙,赵让坚定地道,“此心只向东楚,忠贞无二,上可对日月青天,下无愧列祖列宗。我不奢求向其他人表白心迹,但你一定要明白,你不是叛徒之妹,你的父兄,皆是为国死忠的堂堂汉人大丈夫……”

  话到尽头时,赵让也不禁微有哽声。

  长乐娇躯随着赵让的话语不住颤抖,她大哭着扑入赵让怀抱,泣不成声地问:“我信,我信!可你为什么不告诉陛下?你告诉陛下,你不是乱臣贼子,叫他别杀你啊!”

  赵让不答,默默将长乐拥紧。

  为何不能言明苦衷,伏求饶恕?

  因为纵然是问心无愧的堂堂男儿,亦有妻有子。常言忠孝不能两全,情与义何尝不是时时互搏,总不让人真有两全之策,煎熬到尽头处,身败名裂屈辱而死,也并非不能接受的命运。

  上天既令他做不得尽责的丈夫与父亲,至少他能拼这身血r_ou_,护他们平安。

  若非不想让长乐自认是叛徒亲眷,而感低人一等,这些话即便到死,赵让也是不愿出口的。

  他拥着长乐,内心翻腾不已,想起将他置于此等境地的李朗,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此时的李朗,也因着半路跳出的程咬金,而不得不提起了赵让。

  早朝过后,在御书房内见了另有要事上禀的臣属,之后便是批阅奏章。李朗处理公事的速度极快,花不上一个时辰便把已奏章看完,刚要吩咐身边随侍送些吃喝过来,就闻报皇后到访求见。

  李朗暗中叹气,心知来者不善,却也想不出回绝的理由,便还是同意传见。

  天家夫妇,帝后之间也是持礼相待,谢皇后礼服上阵,头戴圆匡冠,外冒翡翠,上饰九龙四凤,身穿深青质祎衣,朱色罗裙绣金龙云纹,打一照面便深深拜倒,口呼“圣上”,不等李朗回应,已自行接道,“太子有恙,还望圣上怜惜。”

  李朗闻言皱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怎么又病了?”

  这太子也是李朗的心病,他从少年不得志到南征北战,登基之后忙于政务,虽也血气方刚,远远谈不上清心寡欲,但到如今却唯有和谢家出身的皇后育有龙脉。

  皇后仗着于宗祀有功更加嚣张跋扈不提,这谢家的外孙儿打从娘胎就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娃娃,先天不足后天难补,弱不禁风,冬易受凉夏则中暑,常常抱病在床,一年到头就没有几个平安康泰的日子。

  本来就因着太子的外家而对他多少有些疏离的李朗,更不由地嫌弃这身体孱弱x_ing格亦柔和的儿子,想到日后自己可能要传位给这扶不起的阿斗,就觉心烦。

  奈何如今外戚势力未除,谢皇后又是惯喜醋海里掀风作浪的妒妇,即便李朗真让哪个妃嫔承恩有孕,那龙胎成形落地的可能x_ing怕也微乎其微。

  再说……生在帝王之家,何曾是幸事?就别赶着来受苦了……

  抱着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想法,李朗对子嗣一事看得极淡,若太子不适合承祧宗祀,便在族中另行立储便是,当然这事大可置后,不急于一时。

  恰巧在与谢家生隙之时,皇后又来告知太子生病的事,并且摆明了要皇帝移驾探视,见皇帝负气,倒也不慌不忙,不无埋怨地道:“这不是圣上要求严么,三岁多的孩子,都不懂事呢,非得要他卯时正起来认字,孩子辛苦,哪能受得住啊?便是放以前,也是六岁开蒙,从没那么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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