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是有一些，但是只是被重物打到的疼，而不是被烫了一下的疼。
小灰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铁棍也不抢了，还讨好地凑过来把铁木奉往小凡身边推了推，然后自己躲开老远，像是生怕张小凡拿棍子揍它。
张小凡当然不可能揍它，他只是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适才小灰推过来的棍子像是一点儿都不烫，竟没有烫到那只猴子的爪子。
他试探地伸手碰了碰那根铁木奉，触手凉凉的，一点儿热度都没有。
张小凡暗道一声稀奇，索x_ing拿起来试探着捅了捅火里烧红的炭块儿，没想到这东西一尺来长，看似是铁的，却一点儿都不传热，完全不会烫到手，倒是比其他的铁钳子木签子好用多了。
张小凡碰了碰上面那颗黯淡的珠子，手指抚过那暗红色的接口处，喃喃道：“想不到你其貌不扬的，倒也不是没有半点儿好处。”
他瞧着那暗红色的血丝一样的东西，复又想起丁引曾经说，他当日明明是施法隔断血祭，没想到虽然救下了自己，却未能完全切断这个联系。
是丁引救了他。
丁引当时就在那处幽谷么……那片幽深的水潭周围杂Cao丛生，乱石嶙峋，他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别人在那里，只记得自己很怕，记得瘴气弥漫，黑雾缭绕，血液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他甚至能听到心脏越跳越慢的声音，感觉到死亡就在一线之间，感觉到那些杀戮和血气。
然后呢……然后，血液突然不再从身体里流失了，甚至还有一股暖意逆流进来，让孱弱的心跳又一点点蓬勃，连对死亡的恐惧都像是弱了一些——就像是丁引给他运功疗伤的那个晚上，身体里的y-in寒被对方的内息驱散，被温热的力量充满……张小凡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两种暖意，确实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张小凡垂下视线，无意识的摩挲着铁棍上那暗红色的凝固的血液似的部分，竟也不觉得它看上去多么狰狞了。
他正出神，屋门却突然被大黄给顶了开来，丁引在台阶上蹭去鞋底积雪的声音让他转回头去，后者正好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然后有些好笑地打量他：“一个人想什么呢？眼神都要化出水了。”
张小凡无端有些心虚，连忙避开视线，低头去拿烧好的热水：“没、没什么，我正要泡茶呢。”
2.
田灵儿傍晚的时候过来了一趟，兴高采烈，说是爹同意等到除夕的时候过个简单的年节。
大竹峰上下一个月苦修，和田不易平日里散养徒弟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田灵儿叫苦连连，她也才十六岁，天资聪慧，进境甚快，何时吃过这种苦，又常听师兄们说山下的事情，心里向往得很，得了机会便朝田不易和苏茹撒娇，说是大竹峰清净得没有一点儿人气儿，大家苦心修道，总还是应该寻个日子稍稍愉悦一下心情，还说那时候小凡腿伤也就好了，可以做好多好吃的菜。结果苏茹先点了头，田不易自然也没了意见。
张小凡也很是高兴，他很久都没有过年了，虽然大概没办法像普通民家那样放鞭炮贴春联，但能够所有人聚在一起轻松一天，让师兄们不再成日沉闷闷的，也该是一件好事。
张小凡忍不住有些担心，冬季里菜式比较单调，到除夕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让大伙儿满意的饭来。
田灵儿倒一点儿也不介意，只凑近小凡央求道：“你只要别让我天天吃其他几位师兄煮的东西，那你师姐我就谢天谢地了。”说罢，又捏了捏张小凡的脸颊，“啧，当初真应该力荐丁前辈的，我爹还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哼，等他瞧见你啊，肯定要后悔他的大道理了。”
张小凡一脸窘迫，往后躲了一下捂着脸颊道：“师姐是说我变胖了？还好吧……可能也和不能走动有关系。”
田灵儿被小师弟的无辜眼神逗乐了，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通，转念又晃了晃腰带上新系的一个红色的荷包，得意地问：“小凡，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田灵儿一贯爱穿浅红色的衣服，琥珀朱绫系在腰间，整个人本就格外俏丽，再配上一个红色的荷包在腰间摇来荡去，更添了三分活泼，张小凡老实地点头：“师姐穿戴什么都很好看。”
被夸赞的田灵儿眼睛弯成了月牙，轻快道：“这个可是我自己绣的，清凉珠天冷了不好携带，把它装在荷包里就不妨碍了，你看，我的女红也是很好的，是不是？”
清凉珠是齐昊当日送给师姐的礼物，自那日后田灵儿便一直带着不曾离身，张小凡看她开心，想起师姐那晚的话，心绪复杂却无从说起，只好勉强扯了扯嘴角：“嗯，师姐的女红和师娘一样，都是很好的。”
3.
“丁大哥，你会做天灯吗？”夜深时，张小凡整理好床铺，话家常似的询问丁引。
后者闻言时添火的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下才点头道：“会，怎么，你从前在家时没有做过吗？”
张小凡一面解开发带一面摇了摇头：“以前都是娘来做的，娘总嫌我手笨，戳破了她的灯纸，她就不肯让我下手了。”
丁引一笑，耸了下肩膀道：“行，我可以教你，到时候，你就能去教你师姐，陪她一起做了。”
张小凡一怔，反应过丁引的意思，垂下脑袋结巴道：“我、我不是想……丁大哥你……”
丁引将火门关上，盖上炉盖，又把小凡当成烧火棍用的那根铁木奉放在一边，很是坦然地走到床边：“不是吗？那你每次看到你师姐身上的清凉珠，都是在失落什么？你也快十六岁了，喜欢上什么人，不是很正常么？”
张小凡耳根有些发红，仍是摇头：“我不是的……师姐她喜欢的是齐师兄，我只是她的师弟，没有别的心思……”
丁引脱去外衫坐到床上，想了想道：“喜欢上什么人是自己的心情，和被喜欢的那个是否喜欢别人没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想试着争取一下么？”
张小凡抿了抿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十二岁进山，师姐大我一岁，其他的师兄们，像大师兄，都已经有小一百岁了，师姐总觉得他们老气横秋的，喜欢和我一起，平日里师兄们和我玩笑，她也都是向着我的，我知道师姐待我很好，大竹峰里，她最是护着我，可是……时间越久，我就越觉得……好像就算两个人成日面对面的相处，也不一定能够真的了解彼此。师姐待我那样好，可还是……”时间越久，就好像越来越远……
张小凡轻叹一声：“我或许是喜欢师姐吧……她牵挂别人，我是觉得有些失落。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张小凡一股脑说完，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有点儿磨叨，没听到丁引回应，便小心地抬头看了看他，却发现丁引正略眯着眼睛，静静地瞧着自己。
他有些窘迫，稍微动了一下身子：“丁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丁引摇摇头，温声道：“就是觉得，你真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子，换了别人，大概就会把这些当作喜欢了。”
张小凡不由来了好奇：“那，丁大哥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么？”
丁引忍不住笑了一声，挪到床里侧展开被子盖上：“这你就问错人了，我若是知道，现在也不会是自己一个了。”
张小凡似懂非懂，也不愿纠结这个：“不过，那个天灯的做法，丁大哥还是要教的。”
丁引脸上的笑意浅了一点儿，一面躺下一面懒懒道：“知道了，不过，教可以，到时候你只能放你自己做的灯。”
那不是很浪费吗？张小凡皱起眉毛：“这是为什么？”
丁引阖着眼睛，语气飘渺：“因为我的手气不好，送出去的天灯，从未有一盏实现过的。①”
张小凡瞪着眼睛，有点儿想笑，又莫名觉得这句话掺杂着无可奈何，一时无话可说，倒是丁引又睁开眼睛，用手背碰了下还坐着发呆的张小凡的胳膊：“不睡了？”
张小凡反应过来，探身吹去桌上的火苗，这才理好头发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张小凡在黑暗里问道：“丁大哥，过年的时候，你会一起去前殿吗？”
丁引沉默着，半晌才幽幽回答：“若那时我还未离开，或许会吧。”
张小凡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再应声了。
过一会儿，他觉得身边的人睡沉了，便动作小心地将被子往上盖了盖，又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很轻地动了动被角，然后将鼻子也躲进了被窝里面。
丁引睁开眼，在黑夜里瞧着他，声音微哑地问：“冷吗？”
张小凡摇摇头，屋子里有炉火有暖咒，门窗也都关着，他只是因为活动少而有些四肢发寒，过一会儿睡着了自然就没事了。
可丁引却还是稍稍起身往这边挪了一下，又将自己的被子压到小凡的被子下面：“这里临溪，房屋又不似前殿那般厚实，这两天是更冷了些。等你修过第三层，根基稳固了，到时候就应该不会畏寒了。”
丁引的被子格外暖和，外面又压着自己的保存温度，张小凡连忙往丁引那边凑了一点儿，怕对方光顾自己，另外一边盖不严实。
丁引感觉对方凑近了，并不介意，整理好小凡那边的被子便重新躺了下来，道了一声晚安便准备休息。
张小凡挨着他，鼻子仍然躲在被窝中取暖，那股温暖很快便缓和了他身上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很小声的又说了一句话。
“……到时候，我做好了天灯，帮丁大哥放一盏，可不可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①蜀山里有几处放天灯的情节，但我印象里丁隐放的天灯一个都没实现【丁大哥你手气绝了~】
☆、第十五章
1.
丁引给他熬的汤药很是管用。
张小凡完全不知道丁引居然还懂得药理，后者瞧他钦佩的模样却摇头否定，说自己并不懂得高深的医药，只是从前有熟识的人是蜀山上一位药Cao仙人的徒弟，这才从对方那里略略知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