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不是他，即使长得一样，即使拥有同一个魂魄，但莫雨就是知道，那不是他的毛毛。
莫杀得到浩气盟少盟主回归消息的时候，莫雨刚离开恶人谷南下，莫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情报送了上去，“少爷，浩气盟的小耗子回来了。”
“小耗子？”莫雨反应有些慢，口中将莫杀的话拆开来理解，然后才接收到，但他的表情依旧一片漠然。
“据闻他将前往南屏山驻扎，统领南屏山浩气盟，可要前往南屏山？”莫杀小心翼翼地问。
对莫杀的提议，莫雨没有做出任何回复，就仿佛没有听到莫杀的话般，但他还是在不久后遇见了穆玄英——属于这里，不认识他的穆玄英，然后他终于明白，他的毛毛在凛风堡看到他的心情。
不过是将现实狠狠撕给他看。
穆玄英原本驻守南屏山武王城，只是后来南屏山出现了一个轻功极好的采花贼，所以他一路追着离开了南屏山。
穆玄英不是完全的天策，也幸亏如此，否则肯定追不上，但就是这样，一路追到巴陵县也累成了狗，x_ing格温和的人难得气急败坏。
“你个王八蛋还想往哪里跑！”
那小贼也就轻功不错，已经被追的穷途末路，看到个人就想挟持，被莫杀一脚踹开了。
提着剑追过来的穆玄英愣了一下，停住步伐站在原地，打量着衣着极有特色的莫雨，有些迟疑，“可是那个恶人谷的莫雨大哥？”
消失的这几年他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所以他知道这个自己从未见过，只听谢叔叔说过的对家。
莫雨眼眶泛红，浑身颤抖，莫杀以为他会发病，但他只是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平静，“穆少盟主。”
他不能疯。
以莫雨的聪明，只凭一句话就已经看出这个穆玄英的异样了，他突然在想，毛毛是不是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他说他不能死在这里，说要回去的，如果是，他该怎么找到？莫雨突然头疼欲裂。
“少爷！”
“莫雨大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雨觉得耳边渐渐传来飘忽的熟悉声音。
“因为我之前受伤，养伤的时候谢大叔和我说了很多事情，你们少爷很好认。”
“啊，你说这个啊，哈哈，因为毛毛哥，所以谢大叔特别讨厌莫雨大哥，总觉得是他带坏了毛毛哥，对他当然熟悉了。”
“不不，不是谢叔叔，谢大叔和谢叔叔不一样，我养伤的地方和这里不一样。”
莫雨撑起身体，依旧觉得胸腔翻腾，郁结于心。
“莫杀。”
“少爷，你醒了？可还好？”
“无事。”莫雨看了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心情更加不好了。
“穆玄英，说说你养伤的时候遇见的事情吧？”
穆玄英此时正坐在门边，脸颊红润健康，同样的年纪，他的毛毛可过的没有这么好。
穆玄英看着莫雨有些困惑，想到自己和毛毛哥的经历，他试探着询问，“你是毛毛哥认识的那个莫雨大哥？”
莫雨没说话，走到穆玄英旁边坐下来，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穆玄英一看，就当对方是默认了。
“毛毛哥杀了你之后，很快就垮下来了，谢大叔说是他毁了毛毛哥，他不该让毛毛哥对你下手的，应该他自己来才对。”穆玄英说完觉得自己说话方式有点问题，但见莫雨没有反应就接着说了。
面对莫雨这个对头，他不是没有防备心，但对方既然可以让另一个自己当做亲人，那必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后来，毛毛哥三阳绝脉爆发了，谢大叔好不容易找到了吕祖，但毛毛哥却跑了，然后他就在枫华谷失踪了，原来是来了这里。”穆玄英本能觉得，莫雨更想知道他毛毛哥的消息。
“谢大叔费尽心思找到吕祖，反而便宜了我。”
没想到，回到这里毛毛哥却已经不见了。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穆玄英见莫雨情况还好，就告辞离开了。
莫雨依旧坐在门边，神情恍惚。
他还记得，当初流浪到巴陵县，小孩耍赖不肯走路，他生气发火，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如了小孩的心愿背着他往下一个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对方的腿受了伤，但若不是他意外发现，小孩大概会隐瞒到伤好。
他以为他会背着他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就像当初跑出稻香村一样，原来他们的天荒地老这么短暂。
莫雨突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但事实是，他的眼睛干涩依旧。
☆、第十一章
莫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满身罪孽的人。
所以他想，也许正是这样，所以无论多久，他都只能求不得。
他求稻香村的生活，但是稻香村毁了。
他只求带着小孩慢慢长大，直到能养活自己，他要养着小孩一辈子的，但他却弄丢了小孩。
他只求同小孩站在一起，奈何命运弄人，他只能去了恶人谷。
他只求永远当小孩的莫雨哥哥，但却败在了那一句玩笑的莫大侠下。
他送出去的娃娃没被收下，他和他最终针锋相对，生死对决，他……他看着小孩死在眼前。
莫雨求的不多，他想带着小孩去偏僻安宁的村子，过着像稻香村一样的生活。
求不得……求不得……
他不是满腔侠义的浩气盟少侠，他也不是恶名昭著的恶人谷少谷主，多好，甚至，就算依旧食不饱腹的流浪，也成了他的奢望。
到了现在，莫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坚持到找到毛毛，然后带他回稻香村。
如果最后依旧找不到，那么他会一个人回去，带着当初掉在涯底的巨阙。
莫雨发现，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毕竟，他总是求不得。
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麻木。
“少爷，您不要再在巴陵县先养伤吗？”莫杀知道，莫雨最近的情况可实在不算好。
其实很多事情莫杀都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只是个下人，本也不该事事清楚主子的情况，尤其这位主子还明显不好相与。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莫雨自然不会继续停留，至于说养伤什么的，他本来也没受什么伤，也就用不着养伤了。
从巴陵经过洛道有经过扬州，莫雨想起上次丢在扬州的布娃娃，终究没忍住，方向一拐进了扬州城。
现在的天气就像是孩子的脸，莫雨刚从杂货商那里买到布娃娃，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倾盆大雨紧跟而下，莫雨站在屋檐下伸出手，雨水很快就打s-hi了黑手套，莫杀站在他身后，和杂货商感叹这雨下得真大。
“走了。”将布娃娃塞进怀里，莫雨率先走进雨中，莫杀愣了一下赶紧跟上来。
这雨来得太急，路上不少行人还没做好准备，现在都在奔跑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重重叠叠的雨幕让远方都看不清了。
“主子，这雨太大了，要不还是到前面的茶馆躲一躲吧……”莫杀刚说完就撞上了莫雨的背，顿时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跪下来，但莫雨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莫杀抬头，顺着莫雨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撑着伞的背影正慢慢往前走着，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但那背影却明显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戴着厚厚的斗篷，斗篷旁边还能看到一个布娃娃若隐若现，这衣着和这月份一点都不搭。
莫杀一看就知道，这个撑着伞的人肯定体弱多病。
雨越下越大，雨伞已经挡不住了，莫雨就站在雨中看着那个走的歪歪扭扭辛苦万分的背影。
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莫雨也能一眼认出来，但他却不会上前，这些年他见多了和穆玄英相似的背影，与其冲上去发现是陌生人，莫雨宁愿看着海市蜃楼。
扬州城门口的地上铺着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这样的路在这样的下雨天却很容易滑倒，一阵狂风吹过，本就走的辛苦的人脚下一滑摔在青石板上，雨伞直接被风吹走了。
莫杀看见，在那人滑倒的瞬间他家主子手伸在半空中，仿佛想要扶住般，但这样的距离除非运起轻功，否则是肯定来不及的。
那年轻人似乎摔得疼了，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柳树下等着的余半仙扔掉手里的帆走过来将他扶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眼睛却越过那年轻人和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莫雨对上了，“莫雨。”
冷得浑身发抖的穆玄英猛地回头，看着盯着这边的莫雨喃喃自语，“莫雨哥哥……”
明明穆玄英的声音很小，明明周围都是雨声风声，但莫雨就是听见了那声“莫雨哥哥”。
莫雨心神一颤，看着对方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样子，只觉得心都疼了，疼的像是被绞碎了般，他双手环住自己，就这么跪了下来，仿佛在忍受什么痛楚般。
“少爷！”
“雨哥！”穆玄英吓了一跳，跌跌撞撞扑了过去，“莫雨哥哥，你哪里疼？你哪里疼？”
莫雨抬头，眼睛赤红一片，穆玄英扶着他的手一颤，慢慢松了开来。
莫雨会杀了他，别说发病的莫雨，就是清醒的莫雨，他们都会杀了他。
穆玄英似哭似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莫雨。
从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原来已经回不去了，即使这个莫雨不是他莫雨哥哥，他也想抱抱。
他很想他，很想他。
莫雨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看着闭着眼睛等死眼泪却混着雨水往下流的穆玄英，伸手抚上他的脸，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毛毛，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