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在超传导分子服外穿上厚实的帆布衬衫、长裤和丛林牛皮靴，再披上一件当地人的深绿斗篷，这种斗篷在森林中有出色的迷彩效果。
他沿着房间外一棵粗壮的枝桠爬出去，轻轻一荡跳落到地上。刚过早晨，Cao叶间蕴藏的露珠已弥散在空气里，晨起的风带着清新的泥土味道。林中翠绿的叶片都沐浴在阳光下，随着每一丝晨曦而舒展着身躯。
仰头，绿叶缝隙中看得见碧蓝如洗的晴空，辽阔深远，万里无云。
黑发少年的行动比生活在这片丛林里几辈子的土著还灵敏轻快，覆盖着青绿色苔藓的s-hi滑地面、比刀片更锐利的叶片尖刺、虬结如巨蟒蛇群的粗壮树根都在他的脚步下轻盈跃过。
河流的亮色在视野彼端闪现，白花花的浪沫欢快地流淌，水气烘托出的彩虹和跃出水面的小鱼闪光的鳞片一样绚烂。
一个年轻人坐在河边钓鱼，脱下的仲裁官长衣放在一旁，棉布衬衫扣到脖颈，黑色军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线，长长的合金线切割出明亮的光。
“哟，今天吃鱼？”
十夜走过去，手里捏着一条摇摆不停的黑斑蝰蛇，是他路上捕获的猎物，“加上烤蛇r_ou_怎么样？”
楚轩转过头，他的脸任何时候看都很平淡，却有一种温润的颜色，那是岁月沉淀而出的睿智：“你做。”
“是是。”十夜咧咧嘴，故意将蟒蛇抛到他身边，那条足足有3公尺长的蟒蛇爬上大校的肩膀，纵长的蛇睛与平静的黑瞳对视。
除了风吹过树枝的摩擦声，树叶的沙沙响，仿佛还有某种暗语在空气中传递。然而十夜竖起耳朵倾听，也听不见那是什么。
缠绕着人体的蛇躯松开，摇头摆尾地蹭了一下，游向森林的方向。
想要恶作剧的人看得张口结舌：“你怎么让它听话的？”楚轩弯起唇角：“迟钝的家伙，当然学不会。”
“哼，你一定偷学了魔法。”十夜气呼呼地坐在他身边，DND魔法中就有动物友善这个法术。
楚轩没有否认，转过头继续钓鱼，安详的侧面沉浸在绿叶间隙的阳光中。十夜看着他，终战即将来到，然而看得出楚轩很放松。
最近他不再写《第七书》，可能完成了吧，自在法。
十夜没有询问的意思，如果有必要的话，楚轩自然会告诉他。
“嗨，楚轩，说说你钓到的成果吧。”
以恋人的冷淡，既不知道开启话题，更不懂得继续话题。
“我想到了一些东西。”
“哦，是什么？”十夜感兴趣地问。虽然军师的讲课会让中州队的大部分人望风而逃（少数是不敢逃），十夜也不敢拍胸脯担保听得懂，但楚轩难得有聊天的兴趣，当然要好好听。
黑发的军人闻言，回头微微一笑，他度过心魔后失去了外在的情感表现，可是这个笑容在光芒中看来，特别澄澈透明。
“十夜，你知道时间的法则了吗？”
那双深潭似的异色眼眸望着他，像隔着遥远的时光，将他静静看，又像是把时光拆开，和阳光余暖一起抛撒在这里。
黑发少年想了想，被关在时间迷宫100多年是一段惨痛的回忆，但是在这个如同翠绿幽境的美丽清晨回想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好像把握到了什么……那时，芙娅大姐拨动了时空弦，把时间顺序打乱，我看到了宇宙诞生的情景，恒星冷却的末日……许许多多世界，飞快变换的风景和历史，流动的光像丝线缠住我，把我在一个个时间片断抛来抛去，这是芙娅的能力，cao纵时间的时空弦，我怎么跑也找不到出口……但是最后，出现一个缺口时，我感觉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原位，她只是拉动了布幕，而我在舞台上。”
“是的。超脱了时间之河，才能拨出时间的浪花和漩涡。”
楚轩低头注视河流，“神和人的关系，其实与我们现在和这条河的位置一样，神在岸上，我们在水中；神看得见我们，人不浮到水面，就看不见神。这是进化的原理。”
“那么，神所在的世界是不是和我们的世界维度不同？”十夜若有所思。楚轩笑起来：“不，没有什么维度不同。”
“十夜，你知道，0维是一个点，1维是线，2维是线组成的平面，3维是加上高形成体积。通常人们能理解的宇宙，就是这样的三维空间。物理学上，把时间称作第四维，我们的世界称为四维空间。时间轴是一条虚数值的轴，3个空间轴和1个时间轴构成四维的概念。但事实上，虚空也是虚数轴，不存在空间的具体参数，这个宇宙没有维度的差别，只是信息对人的欺骗，产生了‘时间感’、‘空间感’那样的感触，所以，只有意识存在维度的差别。”
“呃，我不太明白，你能举个例子吗？”十夜承认自己是凡人的智慧。
楚轩抬起手，一枚叶子飘落在他手上，随着他的转动，叶茎和叶片映照出通透的阳光，清浅的绿色光线流转，犹如浓缩了整个世界的万花筒。
“你看这片树叶，在你看来，它很像平面吧，因为树叶的横切面很窄，但是它当然有高度，这就是一个三维构造体。”
十夜点点头，楚轩说：“那么当你用精神力透视它的内在呢？表面看来，树叶由茎和叶构成，但是深入观看，我们会看到构成植物的叶原基、叶绿体等等微小物质，再往里看，就是更小的微粒——分子、原子、电子等，还有穿过叶子的光子。”
“原…原来是这样啊！”十夜睁大眼，漆黑的眼瞳也仿佛跳跃着金色的光粒，“形状不过是衡量的标准，物体的大小……不，意识涵盖的层次，才是宇宙的本质？”
“是的。”楚轩泛起笑意，翠色的左眼宛如世间无尽的生命之绿，“维度是一种视角，精神的视角，也就是意识能观测到的微量宇宙。我的心灵之光是‘自然与构造’，我突破的境界是‘规则与裁决’，一个是感受宏观的宇宙，一个是观察微观的宇宙，这是因为，心灵是认识宇宙的渠道。”
楚轩摸了摸左眼，这只眼睛，是能够俯瞰所有能量微粒，大千世界无数轨迹线的「洞察之眸」。
“这么说，楚轩，你能看到神的世界？”
“啊，很寂寞呢。”黑发青年闭了闭眼，当他睁开时，双眼又恢复了静谧，“在上个宇宙，一些名为‘神’的强大意识体开辟了一个池塘，让新的生命繁衍生息，就是我们现在的宇宙。当然，世界的本质是河流，它不会永远受某些意志的掌控。”
“神已经进化成岸上的生物，不能进入水中，会将水弄混。他们抛下叫做‘神器’的小石子，期待有人捡拾到它们。”
“哼，就是我的虫之歌和恶魔老大的黑暗之刃吧。”十夜忿忿地说。楚轩笑了笑，将那片叶子抛进河里，看着它被水流卷走：“你们神侍者，都是有特殊资质的生命。如果把绝大多数人比喻成河底的鹅卵石，你们就是能产生化学变化的结晶体。”
只见他翻转的手掌间，多出一颗小小的棕黑色块状物：“这是硫化亚铁，根据具体情况，如果用硫粉和铁粉反应得到硫化铁，因为质地比较疏松，内含大量气体，可能会浮起来。但是反过来，失败了——”
十夜呆呆看着那枚黑色固体沉下去，坠落到河床里，听到楚轩平静的声音：“这是复制体郑吒。”
“喂，他是五阶的高手呀……”十夜趴在岸边，“如果他都这样，我是什么？”
楚轩故意支着下巴做沉思的奚落状：“嗯，你是小苏打。”
“切，那不是更加溶解掉，都没影了。”因为常喝碳酸饮料，十夜知道这种化学物质。（注：小苏打，白色粉末或结晶x_ing粉末，易溶于水）
“其实你的确是小苏打。”楚轩低低一笑，那抹灵魂轻盈透彻，像融于阳光和水的结晶，“不过你把自己变成了氧化铝，不肯溶解掉，绝缘x_ing好。”（注：一种难溶于水的白色固体，质极硬，熔点2000℃，即红宝石的原料，俗称刚玉）
十夜没听过这玩意儿：“反正就是质变反应吧，我们在这个世界生存，如果不想被淘汰，就只有改变自己的形态。好在我们的灵魂本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留。楚轩，钓两条鱼上来，我饿了。”
大校立刻一拉钓竿，钩子穿过鱼嘴，拎起，在岩石上砸晕，放进十夜怀里。
凶残啊！做父亲的痛心疾首。
“算了，我们不吃鱼，树屋里还有午餐牛r_ou_和水果罐头。”十夜想把可怜的鱼放生。
“我饿了。”楚轩说。意思是要他烤鱼。
“真拿你没办法。”十夜把两条鱼扒鳞、去除内脏、清洗完毕，串在树枝上烤，回过头笑嘻嘻地说，“对了，楚轩，你能给爱情做化学分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