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上)【完结】(143)

2019-02-07  作者|标签:书归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欢喜冤家

方知桐被他拉起来,对温彦之的话只是冷笑:“我怎么说?在你们谈起鼎盛家宴的时候,说我哥哥赌钱欠了几千两银子等着我去赎他?你们又怎么帮我?难道我要找你们借钱吗?纵使借了我还得上么?我能靠谁?……不过只能靠我自己!从来都只能靠我自己!”

温彦之艰难道:“方知桐,你一身的才学,一身的抱负,你怎么如此傻——”

“那我做什么?”方知桐清凌的脸上竟然露出好笑,一点点拔高了声音:“我一生读书,最擅长的不过是工笔临摹,我能做的能有什么!难道我甚么都不做,银子就能长了腿跑来?债主就能放了我哥?”

齐昱将温彦之挡在后头,冷言道:“方知桐,你可知制假之罪,是剁手流放。”

“知道又能怎样?”方知桐凉凉地看着他,“难道我要看着我哥死?看着我嫂子被他卖掉?你们以为我想么?我从来只想着画完一张就罢手,可搭线的人却威胁说不画下去,就要扭我去大理寺听审!我寒窗苦读十年书,一朝金榜题名探花郎,已官至工部侍郎!我凭什么要被打回去?凭什么!”

于是一切像是进入了无声静默的悲惨循环,方晓梧在绝境之中竟然真盼来弟弟来救了自己,还以为弟弟在京中已混得如鱼得水,不久后愈发敢赌,债台高筑仿若赶在方知桐身后铺来的砖石,他要是慢一步,定然会被死死埋在其中,再也无法脱身……

每一日都咬牙,上朝,上工,甚至要团起一张张笑脸面见百官,竟得了别人“x_ing子温和、处事圆融”的赞誉,讽刺像是一道道刀锋,落在身上宛若凌迟,到最后,连老秦都说:“知桐,你脾气真好。”

他记得有一回在府中与温彦之、秦文树小聚,饮酒之中得出现今的排水之法,温彦之趁着酒兴,竟然拍着桌子大笑道:“此法甚妙,来日我工部定然将它落实!知桐,我是真羡慕你,今后我也要同你一样!”

——同我一样?

方知桐苦笑了一声。

到底是年轻罢,那时的温彦之,还没二十岁。方知桐每每想到他这句,便是胸中酸楚——究竟该是谁羡慕谁?!温彦之是温府最宠的幺子,怕是小时候随意喝下的一口茶,都能抵上他穿一冬的棉衣;同样有哥哥,温彦之的哥哥是何许人物?再看看方晓梧呢?

——明明是我羡慕你啊!明明是我想成为你的样子啊……

他不过是逞强披着层壳子,到现在悲的是,原本的好友,原本的恩师,竟也只把自己当做那么个壳子罢了。此时此刻,所有的壳子都破裂开来,所有的面具都被扯下,他最不堪最狰狞的面目和过往,竟然都展露在温彦之面前。

而曾经,他最不愿意告知的人,就是温彦之了。

温彦之从今日一见到方知桐,且被他否定了图造,到现在知道他是桐叶生为止,已经心力有些憔悴,终究是双腿失了力道,从齐昱双臂之中滑下,蹲在了地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再说不出一句话。

齐昱叹了口气,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庚年道:“这,方公子,怎么办?”按说是要送回大理寺的,真乃大案子啊,没想到这桐叶生居然在乡野之中。

齐昱瞥了一眼方知桐,“方公子,你自己想怎么办?”

“刘侍郎如此当面戳穿,难道不是要将我抓捕归案?”方知桐冷冷道。

——好赖是同呆子同一心x_ing,被抓包时候说出的话都能一模一样。难道戴罪立功之类,他们就从未考虑过?何以求生不能非要求死?

齐昱正要说话,却觉得自己袍摆被人扯了一下。低头,见温彦之正拽着他的衣袂,后脑勺一块冰白的颈子露在寒风里,垂着头道:“……你,你能不能……”

齐昱觉得自己抱着丝侥幸:“能不能什么?”

温彦之抬起头来,红着眼道:“能不能……算了?”

——算了?

——那你以为朕要做什么?要杀了方知桐吗?

齐昱才歇下去没半口的怒气再次灌入胸腔,一撩手便抽出了袍摆,冷笑道:“温彦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在温彦之再开口前,齐昱终究是沉着目光再看了方知桐一眼,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然后竟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了。

李庚年一愣,连忙松了方知桐跟上去,跑了两步还回过头,连连对着温彦之招手让他跟上,神情很焦急。

——温员外你快来呀,我们皇上生气了!

温彦之徐徐从地上站起来,一阵头晕,且退了一步稳住自己,又捡起地上的那卷图纸,递还给方知桐:“我……我走了,蓄水的法子,我自己想。”

“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他转身向来的地方走去,抬起头来,见不远处齐昱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不由叹了口气。

.

温彦之回到乡正处,沈游方已经在指点车夫安排回程,龚致远立在路边上等温彦之,见他来了竟抓着他焦虑道:“你和刘侍郎吵架了?刘侍郎说和李侍卫坐,已经上车了。”

温彦之木然看那架车当先走了,疲倦道:“无妨,我同你坐就是。”

沈游方正要上车,听了他这话,却放下脚来。虽想来此类事务,自己并不便c-h-a手,可过去自己同李庚年之间,齐昱并没少帮忙,于是便捡出重点,说了句:“温员外,方才刘侍郎临行前,给乡正家留了些银子,让他顾念着方家。”

温彦之懵然:“他什么……?”

“你与刘侍郎,想必有什么误会。”沈游方叹了声,“刘侍郎查询方家案底,不过是在考虑让方知桐反朝为官,同你争了那一句,你走了,他一看图纸,竟发现方知桐是桐叶生,当即忧心你安危,连气都顾不上生了,带了李庚年就去找你。谁知……”

谁知还是被气了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温彦之有些无措:“他,他不想抓方知桐?”

沈游方笑了笑:“你觉得是抓一个作假画的罪人重要,还是多一个治水的能人重要?是那些王孙虚荣的真金白银重要,还是淮南万万百姓重要?画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桐叶生的案子过去那么多时候,谁又真的那么在乎了?早一步晚一步抓他,又有什么要紧?刘侍郎只是闷在心里不愿说,可他不是个恶人,亦不是个傻子,温员外,你才是。”

在温彦之的恸然中,沈游方不再言语,抬脚上了车。龚致远拉了拉温彦之的袖子,也劝道:“温兄,是你忧心太过了,刘侍郎确然是个好人呐,怎么可能对方家没有恻隐?只怕是这次,真怄气了,我们也赶紧跟上罢,明日又要赶路,你先回去好生劝劝他。”

温彦之“哎”地一声应了,心里是愧,堵得自己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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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庆阳时已至夜里,街里早已息了灯,沈游方将齐昱等人送回沈府,自己依旧要走,再上马车前又被人从后头叫了一声。

回过头,竟见是李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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