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 作者:排骨吃阿西【完结】(19)

2019-06-20  作者|标签:排骨吃阿西

  收拾行李时,在余颜颜枕头下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有一排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歪歪扭扭像画,写得很用力,仿佛是花尽了毕生精力。

  周锡只读了一遍,便再难忘记。

  “你可以平淡地活着,但一定要找个人陪你一起。”

  平淡是随波逐流,无味又孤独,才最令人可怕。所以,苦也好,乐也好,一定要有一个人,陪你走完这一生。

  天色暗了,灯光也暗了,他在墓园站了很久很久,头发被雨雪淋s-hi。

  周锡想,颜颜,没有人会永远陪着自己,把我们生下来的父母不会,养育我们长大的孤儿院院长和漂亮老师不会,你不会。

  他也不会。

  但是,每年春天,我定会来看你。

第二十三章

  周锡顺道回了一趟孤儿院,前几年才添了一幢新楼,门口的海棠树变成两棵,又有许多才送进来的小孩在院子里奔跑,总会有一两个内向的,坐在小教室,透过碎花窗帘,看着欢闹的同伴发呆。

  老院长已经退休,他就随便逛逛。阔别多年,熟识的面孔净换成新人,倒有一个还在坚守的门卫叔叔眼尖认出他,热情打过招呼后塞给他一张纸条,摊开来看,是老院长的电话,他道过谢,将纸条揣在兜里,却没有拨通过。

  上街找房子的时候恰好看到有公司在招聘临时油漆工,一日三餐包吃,他觉得还行,最后在一家杂货店的隔壁租了单间,安顿好行李,就去那家公司报名。

  报名的人很多,大约一百来人,最终只有二十个人留下,四五人一组按顺序分配到不同楼层。周锡分到的组有两个年轻人,两个年纪稍大的,大家人不错,话都挺多,一个月相处下来,氛围很愉快。

  无论什么样的工作做久了都会感到枯燥,油漆工的生活节奏很慢,很陌生,虽然是临时的,但工程浩大,周锡喜欢这种活法,也能捕捉到其中的乐趣。

  公司规模不小,面积宽广,大多建筑还在施工阶段,设备不齐全,更不会供暖。中午工人摘掉手套,泡在冷水里把手搓洗干净,水像针一样刺进骨r_ou_,指节有些泛红,有人抱怨,有人忍忍就过去了。

  洗完手,周锡像其他人那样,拿着提前送上来的盒饭走到外面,房间里味道太重,他们更愿意蹲在走廊里吃,捧着的塑料壳子会传来暖和的温度。

  “你们知不知道?”吃饭时间最是聊磕解乏,开口说话的人在五人之中年龄上排老大,家境不错,爱出来挣闲钱,打发日子:“这家公司听说原来姓李,建到一半被收购,改姓沈了。”

  “管他李家沈家,我不晓得,我只晓得咱们干了活有钱拿就行了。”一人接道,话糙理不糙,大家都哄哄笑起来,表示在理。

  “你们知道沈家不?”那人继续问,见大家兴致不高,专挑人来问:“小周你知道不?”

  周锡突然被点名,愣了一秒,而后摇头。

  这时有人c-h-a科打诨:“姓沈的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一个?”

  “我也不知道。”老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道:“反正没事,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带给你们听听。我侄儿在他们公司做职员,说他们老板的儿子,也就是沈家的少爷,在国外读书,攀上一亲家,这亲家来头可不小。”

  “哪家?”有年轻人捧场。

  “姓郑。”

  “啊!这个我听过。”另一人说,“我本家,同姓。”

  周锡不小心被排骨磕到牙龈上的嫩r_ou_,疼得他急忙把骨头从嘴里吐出来,口腔里蔓延开淡淡的血腥味,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餐盒里剩一大半,他吃不下,就自顾埋着头,如同施了魔法,被定住,没有离开。

  一群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可惜我听说这门亲事糊了。”

  这回换老大惊讶:“为什么?”

  “有一方不愿意了呗?”

  “哪方?”大家都围上去,对他的无稽之谈上了心,只有周锡独自蹲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猜肯定是女的那边反悔了。”

  “谁知道呢。”

  “他们这种人就喜欢搞门当户对。”

  “对了,从厕所得来的消息,据说过几天上头有人要来咱们这视察。”

  “就你说的那个沈家少爷?”

  “谁知道呢。”

  “哈哈你小子……”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得不亦乐乎,周锡起身时腿有点麻,将盒子扔进垃圾桶,谈笑声渐远,他只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是真的,那人一定很开心。

  这份临时工前后整整持续一个半月,才接近完工尾声,公司派人来察看进度时,正是所有人赶工的最后一天。

  他们原本在顶层,被换成二楼,周锡戴着帽子和口罩,厚重棉衣外套上拢了一件工作服,站在伸缩梯倒数第一阶,面前摆着一桶白漆,仰着脑袋认真粉刷天花板,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脖子有些酸痛。

  有“嗒嗒”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不知是谁用气声传话,cao碎了心:“应该是监督咱们的人来了,大家动起手来,这会儿偷懒,指不定这一个多月的工资都没了。”

  周锡认为他说得很对,尽管自己不存在什么偷懒不偷懒的,这么一想,把坑坑洼洼的地方又抹了一遍。

  果然有三五个人前后走进来,负责他们工时的经理嗓门粗,声音辨识度很高,能听出是在做口述报告,接着有人回答,相比之下音色温和许多,“嗯”了一声,简洁有力。

  周锡一直背对着门口,脚下突然一滑,没踩稳,身体跟着颤了颤,受了惊吓,心好像也不可避免地咚咚跳起来,只记得提醒自己,不要回头。

  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声音。

  他们说这里是沈家的资产,白于煁既然能来,那说明,两人和好了吧。

  一切都好了,他很幸福。周锡想,天气也开始回暖了。

  春天要来了。

  “你们没听到吗,白总让你们下来。”经理敞开嚷道,周锡思绪顷刻回笼。

  姓郑的年轻人一跃而下,见周锡纹丝不动,小声急唤:“周哥。”

  周锡几乎快要把劣质手套捏成碎片。

  他是背对着人,一梯一梯走下来的,似乎怕摔下去,走得很慢,空气凝结,有那么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遭殃。

  连经理都忍不住偷瞄旁边人的脸色,却没瞧出一点生气发怒的迹象,倒是温柔地盯着前方,他默默想,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吓人啊。

  周锡转身前不忘压低帽沿,摸了摸口罩是否戴好,才微微垂头,回过身,站在众人身后,跟着大家一起打招呼,恭恭敬敬的样子:“白总好。”

  白于煁没接话。

  经理出来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明天完工后准时在指定地点领薪水,然后对白于煁说:“白总,我们去上面吧,三楼有简陋的茶水间可以暂时休息,不必着急。”

  这是要走的意思,周锡藏在后面,抬了抬眼眸,悄悄分了一点余光过去,只能看见男人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不敢看得太真切,生怕露馅。

  瘦了。

  沈西洋没来。

  这是反s_h_è x_ing的想法。为什么瘦了,沈西洋怎么不来,他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便正好与那人投过来的视线对上,及时慌乱避开,背脊不自觉弯了几分,欲挡住脸。

  但是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能藏得有多深,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久久不散。

  白于煁目光一直停在某处,看着周锡消瘦不少的形容,心疼得要命,又气又喜,吩咐道:“不用了,今天到这吧。”

  明明只走了一层楼,经理满头雾水,面色如常地应承:“那我叫人送您回去?”

  “不用,大家下班吧,你们都可以走了。”

  话音一落,工人们面面相觑,感激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周锡动作很快,Cao率整理了一下,等有人陆续走后他才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敛气越过去。

  白于煁似笑非笑,伸手拉住他,不容置喙:“你留下。”

  “小周?” 走在最后的老大看见这一幕,叫了他一声,眼里饱含担忧。

  周锡苦笑,说:“没事,你先走。”

  他就这么被白于煁桎梏着胳膊,他不挣开,他也不松开。

  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白于煁放开他,扯掉碍眼的口罩,摘下他的帽子,直面相对,死死盯着这张久违的脸,思念撬开了闸。

  半晌后打破僵局,脸上冷冰冰的,心里却在发软:“你倒是走得远,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他妈就跑了。”

  周锡抿了抿嘴,取了口罩才知道自己满身油漆味十分难闻,退后一步,又惊觉屋里味道更甚。

  他怕白于煁闻着不妥,压下一点无措,叹了口气:“白少有什么话,也得等我先换了上衣服才说。”

第二十四章

  难得晴天,有微末阳光流淌,穿透薄雾洒在身上很舒适。

  工人服上沾满洗不掉的油漆,干涸后布料变成一团团硬壳,周锡脱下来,叠在手腕。

  与白于煁并肩走出公司工地,这个小城市他比白于煁熟悉,却一时拿不定该往哪个方向,只好顿住脚步,侧眸问他:“白少住在哪个酒店,我帮你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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