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小队 作者:优秀青年小阿力力【完结】(33)

2019-06-20  作者|标签:优秀青年小阿力力

  “一个消灭了罪证的地下室,比起烟,更适合咖啡。”

  “如果能有咖啡的话。”咖啡也很好,欧文想。

  迈克尔准备了两杯咖啡,他端着杯子,坐在椅子上,面对欧文。欧文坐在浴缸边上,把咖啡杯捧在手里。他突然觉得这种温暖和纯粹的咖啡味道已经足以安慰他了。最近他似乎对世界索取得太多,他应该维持一贯的状态,不对世界索取那么多,更加安稳得活着。这杯咖啡抚平了一些他关于死亡的孤独,重新解释了他的平凡和平庸。他只应该得到这些。他安静地坐着,反而笑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一阵气若游丝的孤独在咖啡当中,他试图去抓,它又消失不见。

  这天晚上,他入睡比前一天更快。半夜,因为头痛,他醒来两次,他感到脑子里有个怪物,几乎要把脑仁吃光。他变得更疲累、也更无力了,知道自己离死亡很近,似乎死神就站在浴缸之外,低头看他,问他要不要跟他走。他摇摇头,说希望再活几天。

  他没有想脑子里的怪物来安慰自己,他想着迈克尔,想着迈克尔和他湖边坐着,想着迈克尔割开他的喉咙,想着迈克尔把他的尸体放在温热的浴缸里……他感到了一丝温暖,沉浸在这种病态的感动中,重新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钟,迈克尔到楼下来了,欧文很累,无法彻底醒来,缩在浴缸里。迈克尔站在浴缸边,像个白衣服的死神,很安静,也很优雅。

  欧文朝他伸手。

  “你想要什么?”死神问。

  欧文昏昏沉沉:“想要你带我走,伤害我。”

  欧文梦到自己的大脑碎成一片一片的血块,黑色的血块从耳朵里渗出来,他非常害怕,狂乱地抓着耳朵,在浴缸里拼命扑腾。死神站在浴缸边,手里拿着一根针管。

  欧文猛烈地摇头,头痛得要命,死神是要治疗他?改变他?

  死神抓住他的胳膊,手心热得像火,快要把欧文的皮肤烧起来了。他把针头推入欧文的手臂,将一管子红色的液体注s_h_è 到了欧文的身体中。

  “那是什么?”欧文问,他很害怕。

  “我伤害你的方式。”

  他在红色的海洋里沉睡,黑色的石油从海的深处涌出,涌入海里,混合成粉红色的煤灰。他在死亡的大厅里走,有人追他,他跑起来,痛苦不堪,急促地呼吸,急促地窒息,急促地倒下,摔在地板上,失去知觉,失去生命。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爆裂开,他想起迈克尔给他注s_h_è 的东西,是毒品?是兴奋药剂?他的心脏砰砰直响,快要爆裂开。

  他在死亡里深陷了很久很久,似乎有一生一世,终于醒来。恐惧和痛苦所带来的断层,使他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方。他起先看到的是自己擦过的灯泡,接着是自己擦过的书架。他的脚被皮带锁在床头,他轻轻动动腿,感到了安全——死神无法扯断他脚踝上的皮带。

  他休息了一会儿,身体很热,炎症在身体里流淌,他被扔进了火的海洋。他看见森林,看见三维的森林变成了平面,看见世界倾斜,树木坠毁……

  迈克尔来的时候,他比之前舒服了一些,他给了他药片,水,他没有询问,只是吃掉了,然后继续躺回去,他的手和手肘疼痛得无法拿起画笔,他却想要画上几笔。

  “你在发炎。”

  “可能是因为肠胃问题。”欧文回答。是我的大脑,他想,我不能告诉你,我快死了,“我有时候会这样。慢x_ing胃炎。”

  “你需要休息。”

  欧文摇了摇头,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他不需要休息,他想和迈克尔多说点话,他本来习惯于自己的生活,从未感到不足、从未感到自己想要更多,而迈克尔给了他一些东西,把他变得更加索取。人就是这样,得到越多,想要越多,这就是所有人的弱点,连一贯喜欢和习惯一个人生活的他也是如此。他的心脏依旧疯狂得跳动,他的头颅还是像被铁阀挤压,他感到生命在手指当中流逝,渐渐越来越疲惫。

  迈克尔坐在他的床边,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当迈克尔拥抱他时,他感到他的手、胳膊、身体的重量。

  重量就是爱,重量就是存在,他感动不已,全身心陷入了这样的洪流,随着它去大地和远方。他接受迈克尔的亲吻和拥抱,无法抗拒任何一小点,他抓紧它,把它变成活下去的力量。

  欧文在床上躺了很久,可能有十个小时。再次醒来时,他已经没有那么头痛了,他的身体不再发热,那些抗生素发挥作用了(他告诉迈克尔自己之前一般服用哪种抗生素,迈克尔给他了新的药片)。他变得舒服起来,恢复了一点儿生气,他想去阳光下走,去阳光下站着。

  他说他想去阳光下,这个要求被迈克尔允许了,他感激他的恩赐。他戴着眼罩,绑着脚镣,坐在屋子前头的台阶上。他倚靠木柱,感受阳光,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活着的感觉很强烈。他伸手去抓迈克尔,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试图抵抗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现在他放弃了,他紧紧抓住这些给他安慰、给他舒服的事。他不再觉得迈克尔是罪犯,他觉得他是最好的人。听他说话让他觉得很快乐,感受他的温度让他很温暖,他不再挣扎,接纳死亡,接纳迈克尔。深呼吸,在森林里努力倾听——天更冷了,肺里是渐渐来临的冬天。

  这是错觉,他想,这错觉让迈克尔不再是绑架犯,不再是杀人犯,错觉把他变成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帮助他的人,一个医生。他握住他的手,无法放开,他感受他的重量,在他的身边睡着。迈克尔把手c-h-a入他的头发,揉他的耳朵。他的手在他的耳朵上产生重量。重量就是存在,重量就是爱。他觉得所有的痛苦和孤独都在迈克尔的重量下平复了。那扇黑色的门渐渐远了,海渐渐远了,他变成了一个站在广场中央的人,人来人往,阳光照在肩膀上,死亡的大厅在地下,楼梯封上了,世界在地下垮塌,地面平静如镜……

  他吃迈克尔给他的食物,听迈克尔对他说话,他仿佛就是那只被扔出去的玩偶。他会有幻觉,听到歌。胸膛的背景音是一种焦虑,他的心脏却被戴上耳机,里面播放着温馨舒缓的歌。矛盾充斥他的全身,他的大脑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在重量和爱的福尔马林里。

  *****

  病痛确实让欧文脆弱,迈克尔不再威胁他,恐吓他。他之前的方法很简单,给他恐惧、也给他爱,长此以往重复这种模式能够把任何一个独立的人变得脆弱。然而一旦病痛让欧文痛苦,迈克尔便住手了。

  欧文变得主动拥抱他,在他身边睡着,哪里也不去,希望被绑着。有时候迈克尔就把他放在沙发上,给他盖毯子,让他睡一会儿。醒来时,他会要求回到地下室。他没有精力去注意房间,没有精力去逃跑,只是等待和接纳一切的发生。

  抗生素和维生素让他的身体渐渐恢复,迈克尔把他的血液报告翻出来重新看了一遍,除了白细胞超标,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他说他自己没有强过敏食物,只是会在换季时期有肠胃炎症。

  迈克尔抚摸他,拥抱他,关心他每天过得怎么样,和他一起读书。欧文继续画画,讲述一些新故事。他的脑子里确实有不少好故事,这些故事有闪着光的灵感,却没有用成熟的方法书写,这种拙劣反而令迈克尔喜欢。

  他给了欧文更多的书,更多的材料,欧文可以陷入自己的思路里很久都不出来。迈克尔做了一个决定,和欧文一同翻阅戈登医生留下的两本笔记,他们每天查看其中几页内容,去研究图文中隐含的意义。

  傍晚降临时,他们在深蓝色的黑夜旁做`爱。迈克尔感到他的反应非常有趣,欧文没有完全接纳自己x_ing向的转变,时常他迷茫、羞愧,却又在迈克尔的亲吻下妥协。他拥抱他,用各种姿势和方式与他纠缠,进入他,cao`他,他让他把脸从手臂里露出来,他给他注s_h_è 生理盐水和维生素的混合物,谎称那是毒品,让他在恐惧和疯狂的想象中尽情高`潮。他在x_ing中恐吓他、欺骗他、玩弄他,观察他的反应,然后倾吞掉趣味的实验成果。他觉得欧文是他一个人的,他无法与人分享这份爱,这份爱要关在地下室,关在笼子里,被绳索栓起,是扭曲的、令人作呕的。

  欧文非常乖,他不再挣扎,一般情况下很安静,他仿佛玻璃瓶里的虫子、沙粒里的蚂蚁、笼子里的病猫,拴住脖子蹲在一旁的狗。迈克尔感到他丧失了最后一点威胁,他要求他搬到楼上来,欧文这次没有拒绝。他让他在沙发上睡觉,欧文裹在毯子的中央,像结茧的虫子。他裹着的毯子是地下室拿上来的,它在保留迈克尔的气味的同时,有了更多的欧文的味道。

  欧文的电话响过好几次。圣诞快要到了,他受到了邀请?迈克尔内心允许欧文看手机,只要他提出请求,但欧文从未要求查看自己的手机,似乎他对有谁会寻找自己毫不在意。

  这是他平时的状态吗?迈克尔想。他看着欧文坐在日光中,一条腿盘在沙发上,一条腿耷拉在沙发边,脚踝上绑着锁链,他长出了细细的胡须,头发更长了,更加乱糟糟,他面对本子迟迟不下笔,把笔记翻来覆去,思考问题时一动不动,有时候又突然下笔……

  这是没有被迈克尔打扰生活时的欧文·亚当斯?这是欧文·亚当斯独自一人时的状态?

  迈克尔凝视欧文,他在怀疑欧文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身在何方、处于何种状态。

  “我有一个理论。”迈克尔走到欧文身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弯下`身,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指合在一起,看着欧文,“人和粒子一样,只要被观察,就会被改变。观察粒子,需要光,光子对观测本身产生了影响。人也一样,孤独一个人时的人,有他人在时的人,并不一样。人根据他人的观测而改变,根据观察者是谁而改变。人在不同的观察者面前表现得不同。”

  欧文在仔细听迈克尔的话。他思考了一会儿,放下笔,把本子搁在膝盖上,推了推眼镜:“我有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位衣柜男爵,他拥有一个神奇的大衣柜。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他很喜欢,一个他很不喜欢。不受他喜欢的儿子,被他关进了衣柜。衣柜很大,里面是衣服、衣架……还有狭窄的空间。为了不让这位不受喜欢的儿子饿死,男爵在衣柜下面开了洞,一个把食物和水送进去的洞。不受喜欢的儿子,从洞口得到水和食物,一个人生活在衣柜里,一个人长大,他能听见衣柜外面的声音,通过声音,他学习了怎么说话,学会了一些社会规则。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男爵也没有见过他。那些送食物和水到衣柜下的仆人,不知道是谁吃了东西,他们以为这个衣柜需要吃东西。于是,衣柜被人叫做神奇大衣柜,拥有衣柜的男爵被叫做衣柜男爵。这个儿子,有一天,可能是他20岁,可能是30岁,也能是40岁……他从衣柜里走了出来。他觉得自己非常熟悉周围的人,他每天听他们说话。他试图和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打招呼,你好,园丁,你好,厨师长,你好,女仆。周围没有人看得见他,没有任何一个。他站在任何地方,都是空气。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承认他的存在,所以他就不存在了。他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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