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骥冉问：“他们还没说要什么条件么？”
万璿凑过去，五个指头张开：“说了，要这个数。”
唐骥冉瞥过去一眼，这个数只够季苏木给赖以珂买个南瓜。他不相信对方这么有节奏地把事情推到这个地步，只为拿到这个数字。很明显，可能有人中途反水了。“小唐总怎么想？”依照万璿的意思，给也能给，现在让这人出去发声明说事情是个误会，把事情跟公众解释清楚，然后再公关来一波就差不多了。唐骥冉却冷笑了一声：“他现在想要钱，但我不想给了，我也想要一个说法。”为什么他们发出去的东西没有问题，收到用户手上却能验出工业用料，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韩思莱的公关稿出来，Elaine看过之后把他单独叫了出去。看到小男生有点紧张的样子，Elaine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觉得写得很好。我能看出来，你很相信唐味斋对不对？”
韩思莱歪了歪头，想了片刻，表示了肯定。Elaine道：“你写了一篇很有情绪的公关文，感染力在我之上。我本来不用这个时候泼你冷水，但我很欣赏你才愿意找你出来说这一句——不能只用信念感去做事。我更希望有一天是你的技巧和经验让你写出这样的文章，而不是在燃烧自己的热情。”
韩思莱沉思了片刻，他无法当即表示赞同，倒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Elaine姐，我会认真考虑。”当晚回去他同霍骏说了这件事，霍骏若有所思捏了捏他的后颈：“唔，Elaine。她这么多年没有还没有爬到很高的位置，其实是因为有过黑历史。对方据说是她同乡，找她做了一个药品推广，效果很好，可惜人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跑路了，最后假药吃死人，Elaine被找了不少麻烦。”
韩思莱不禁唏嘘，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那你说，在弄清真相之前，我还应该去帮唐味斋做事吗？”霍骏态度总是很轻松：“真想知道，不如自己去了解看看？Elaine只说对了一半，剥除信念感确实会让人在工作的时候没有那么容易受到打击，可谁也不是为了工作而生的，讲到底要做自己相信的事。”韩思莱吧唧亲了他一口，“我觉得你说得对。”
因为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让唐味斋自证清白，前面几波大V发声都显得无力。民众更愿意站在“弱者”一边，社会更愿意看到的是店大欺客，老牌子倒下这样的情节，因为这符合公众对“大新闻”的期待。唐味斋上下都深受传闻影响，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万璿不理解唐骥冉为什么还继续放任事态发酵，这几天店铺接到的投诉和退货非常多，有客服妹子甚至被骂到当场哭起来。
唐骥冉咬着牙，嘴唇微微颤抖，眼神却越发深邃：“我当然不给他钱。这件事到了这个程度我也不怕了。现在给了他钱他将来再跳出来反咬我一口怎么办，不管用多长时间，我一定要调查清楚。”
几个老的部门负责人不同意老板这么干，每天下跌的销量和网路上招来的谩骂让员工都顶不住，唐骥冉没有一一说服他们的耐x_ing，气得在办公室摔了几件东西，蛮横地镇压住了老管理层的反对。等回到从前魏闻非的公寓里他气还没消，但又什么都不舍得摔，只好自己窝在沙发上，生着闷气想事情。
他握着手机点开跟魏闻非的对话框，点到语音输入，自己讲了一大段，最后手指上滑取消了发送。但唐骥冉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他就这样陆陆续续录了十来条被取消的语音，情绪却奇异地缓和了下来。
最后他给魏闻非发过去：“谢谢你让我充电。”有那么一瞬间魏闻非的ID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唐骥冉激动得倏然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发了通话请求过去，被无情挂断。“我，我……”唐骥冉虽然被拒绝，却还是像打了j-i血：“你在的对不对？你一直有看对不对？知道你在我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第59章
知道魏闻非会看他发出去的消息，比什么都叫唐骥冉高兴。就算眼下麻烦缠身，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感到了雀跃，像是初春时节破冰而出的游鱼。魏闻非的对他的“消极搭理”也算是唐骥冉近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但很快小唐总就发现比起悲伤无人安慰，快乐无人分享是更令人蛋碎的情绪。如果魏闻非在他身边就好了，哪怕就像之前跟他冷战，魏闻非偶尔对他流露出一点心软的意思，唐骥冉还能高兴得抱着他亲上一口。现在他很高兴，但除了发出苍白的文字什么都做不了。他觉得他需要去打印一个魏闻非的等身抱枕，必要时候亲一亲。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唐骥冉就感觉自己真的快变态了。
魏闻非以前也同他讲品牌间明争暗斗的故事，有好玩有趣的，也有脏得上不了台面的，唐骥冉有时候忍不住问他：“做这行你会不会怀疑人生？看到的一切很可能都是背后有推手的。”魏闻非当时是什么反应呢？唐骥冉记得他脸上那种骄矜的笑意，那是一种在自信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骄傲，明明目空一切是该叫人讨厌的，而魏闻非当时的反应却奇异地拥有让人心尖一颤的说服力。唐骥冉此刻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当初他不觉得那种被一瞬间击中的反应就是心动呢？
魏闻非那时说：“看清真假没什么难的，最难的是看清人心。无外乎是对手黑对手，自家黑自家。人类为了利益能做出来的事情大同小异，方法有别而已。”
唐骥冉回忆到这里，倏然睁大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这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食物中毒事件，一环扣一环，最终矛头指向了他，那么获益者是……唐骥冉在愤怒震惊之后冷静了下来。事情并不难理清，首先，东西肯定不是唐味斋生产的，他再怎么混蛋都不会拿这份祖业去开玩笑。但对方提供的证据来看，确实是唐味斋发出的产品检测出了工业原料，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这中间其实还差了一环，就是物流。
唐味斋自己没有物流系统，发货都要找快递合作，帮他们打包运输，为了避免出库后还有破损，他们合作的快递站点也会备一些唐味斋的封包胶带。当唐骥冉想到这一层之后立马给万璿打了电话，让他去要这个站点的人员信息和监控。结果视频还没等到，他就已经从朱立那里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食物中毒”事件当事人在S城住的医院唐骥冉也安排了人看守，对方提出索要五百万的封口费之后，有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x_ing来医院找过他们家。这男人叫出了当事人的丈夫出去说话，两人一路还很小心还避开医院的摄像头，但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到底没躲过唐骥冉这边找去的人跟踪。“这个男人就是仓库那边‘飞速快递’的打包员，”朱立道：“跟当事人是同乡。”
朱立这个平时看着很怂的年轻人，办起事情来倒很靠谱，很快把来龙去脉问了清楚，说有人找到这个打包员让他在揽件的时候做手脚，在散称的零食里换了一袋进去。对方极大可能是内部人员，因此提供的包装纸和食物外形看起来都跟正品没什么差别。朱立结结巴巴补充道：“剩下的对方没说，是，是我自己猜测的。这个当事人一开始就知，知，知情，我甚至觉得他吃进去的东西没问题，是熟知唐味斋配，配料的人提供了这个思路，才，才有了后续……”他这等于点名了是内鬼所为，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唐骥冉。
唐骥冉虎拍了一把开始结巴的助理，露出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没错，可能声称中毒那个，一开始和他老婆都只想浑水摸鱼赚点钱，后面看事情闹大也怕兜不住，这才不经过打包员的同意就主动跟我们提出直接拿钱解决问题。”
“那，小，小唐总打算？”
唐骥冉眼里的凌厉一闪而过，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正常，说出的话却是：“报警。”在这件事被表明是家事之前，他要不遗余力把影响闹得更大一些，免得再有不相干的人来跟他讲什么一家人要关起门来说话。朱立出门之前又被唐骥冉叫住：“对了，进展立马同步出去，用官博发。讲个大概让轻文那边去写，速度要快。”在他果决又残酷的抉择之后，唐骥冉终于还是在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脆弱委屈的表情，他辛辛苦苦想把唐味斋这辆老马车继续赶上快一点的路，但他家里这些长辈都在干些什么？他偏要把一切都推到公众面前去，叫背后想给他使绊子的人连求情的余地都没有。
唐骥冉做完这些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多痛快，反而有点发闷。他很想跟什么人说说这件事。可公司里都是外人，家丑他说不出口。回去跟他爸妈说的话，一定又会被唠叨，说什么家里亲戚看着他长大的，不存在深仇大恨之类的话。唐骥冉摩挲着桌上那件木雕刻着的Victor的名字，喃喃自语道：“你要是在就好了。”他终于一点点发现，失去魏闻非对他来说，是失去了很多东西。
接着微博公告发出，是轻文这边润色过的，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魏闻非也远远看到了这条，他眼下跟国内差着几个小时，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还是强撑着一字一句读完了。知道唐味斋很快可以洗清被陷害这件事，他稍稍感到安慰，但担忧不减。古话说过刚易折，魏闻非在想唐骥冉这次是不是真的被气到，总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已经不是“刚”，而是“暴烈”了。魏闻非拨了语音过来问韩思莱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恰巧霍骏也在，老东西隔着听筒懒洋洋戳着他的心：“怎么着，担心你前男友呢？”
魏闻非哪肯落了下风，当即哼笑道：“是啊，前男友这种生物，就算分手了也要关注一下对方是不是过得不好。”
霍骏“哦”了一声：“那我有预感，你可能会更开心了。”魏闻非的手倏然一软：“什么意思？”霍骏严肃起来：“之前的传播我知道是哪家做的了，常年黑着做的那家公关。你也知道，对方能找到他们去做，估计就不仅仅是打算泼点脏水了。”业内臭名昭著的黑公关，为人做事都十分不讲究，除了丧心病狂要钱不要命的，清白一点的牌子没人想跟他们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