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作者:荒凉【完结】(32)

2019-06-20  作者|标签:荒凉

  太子离了窗,走到案前,捻了张纸出来,细细地读着上面的雕花小椽,面上舒缓了些,平了眉角,有些些微的笑意。

  母妃,这世间,怕再寻不出女子,有你那样的风华,秉你那样的心x_ing。

  半晌,他放了纸,自向内屋走去。待落了珠帘,梁辉向前一侧,见着纸上果然是一首词:

  浣溪纱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前殿群臣深殿女,赭袍一点万红

  白少情那话说出来,大家倒是都忘了负雪的事,全部围着若即。一大群的人围上去套近乎,饶是谁也受不了的。

  照说大家只知道白少情是独子,此时竟在这风尘地里认了一个弟弟,也不知安得什么心。他说若即的名字是白冷秋,若即只能苦笑着看我。这才想起来我们两人的名字都是贴在榜上的,怎么可以同别人乱说,而他木尽风的名号,也是一般的不能见光。

  一大群的人挤进来虚与委蛇,我平生最讨厌这一套,又连若即的边都摸不着。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怎么看都是招眼的,恰芹来请,我怕生出什么是非,便同她一起抛了若即上楼。

  路上碰着负雪,她笑了笑:“你皱着脸担心什么,他若连脱身出来的本事都没有,今后的日子还有的苦头吃。”

  我满面都是纳闷,她却不再多说,挥手打发了芹:“你去同他说,人我可收房里去了,上房若是没有空的,就叫他跟白少情挤一间。也不知竹姐姐想的什么,孤男寡女的就给了二楼一间房,干净人家的姑娘,想让他们听墙根么?”

  我本来还不定着要不要同她走,听这么一说,脸上登时红了。再想若即看这也不似省心,在江湖上混转了那么长时间,不是痴长的。那桑陌实在是摸不透,不知里面有什么牵连,如此这般,还不如放宽了心跟着负雪走。

  芹捂着嘴笑着下去,负雪又来拉我,低低地同我说:“现在在外面,若即若离的名字可再不要说了。二王爷那边面上是只放了张榜,我可听说有一大批的探子连同着出来,走漏一点风声都不是好玩的。”

  我一愣,再想这都是些暗里的东西,怎么被她知道了个清楚。

  她见我这样,笑笑:“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没有,消息最灵通。我听着你的名声可长远了去了,什么消息都肯拿银子去换的。”

  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我只愣愣地听着,随她进了房间。

  负雪关门后笑着转过来,盈盈地倒了些茶水,坐下来便同我讲。

  她原是从我一进东厢房就开始注意了。她说她同桑陌也一起拜过帖,等了好久却连个回信都没有。我也算是第一个被请进那里的女子,自然引了人注意。

  她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给我听,倒是有真有假,有些胡扯的我听了哭笑不得。一只说到从楚冉那里出走,江湖上的消息便断了。

  起初听得新奇好笑,现在一想却是脊背发凉。无论做什么事情,居然都是被人盯着,一时没了声响。

  负雪见我这样,像是了然地笑笑:“我今日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若公子。”

  我呆眼看她。

  “只不过见不得你们两人逍遥,起心捉弄一下。”她嘻嘻笑,“也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护不护得了你这一路周全。”

  我一噎,也笑:“我同他一起出来,除非他自己想走,不然是不打算分开了。他有多少本是我也不在意,只是喜欢,又不是买菜,这东西不是用来挑拣的。王爷那边不过见得新奇,过段时间这股气过了,马上就抛到脑后面的。”

  负雪眯了眯眼:“我可算是知道了。都是在这红尘里滚爬的人,偏生只有你逍遥。富贵荣华,青云十丈,人家拼了命求都求不来,你甩甩手倒走了个利落。别说那些王爷,我在台上见你那样,也忍不住要拉你下水来。大家都是俗人,又不是得天独厚,怎么看得了你那样的目空。”

  我笑:“那样的风流富贵,谁不想要。若离不是看不起,而是知道自己求不来,还不如及早脱身。”

  荣华富贵,青云十丈,谁不想要?谁舍得开?原来寒窗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八个字,现在甩甩手,清高装给谁看。

  那时虚荣,凡事都争最好最高,现在想想,也只能自嘲一笑。浮生几十载,何苦cao心演一番热闹给别人看。原来就又自私又懒,只因对不住父母的殷切,又没得家产来逍遥,逼着自己去抢去争。现在这里,连个原来熟识的人都没有,卸了心中的担子,最多也只看出红尘戏了。

  如今这样的社会,对一个女子,官商都不通。要是嫁入了深宅大院,又是三姑六婆三七四妾的周转应酬,我是连辈分都弄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去指望这个。

  不知是什么运气,混得现在衣食无忧,又难得有若即能跟在身旁,天南地北,逍遥一世。

  这样想,心下却不知什么滋味,我这样过,到底算不算得是虚度光y-in。人生一世,Cao木一秋,谁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到底该追些什么求些什么,没有人说得清爽。

  负雪似是见了,笑着拉过我的手握着:“自己想要什么,放开胆去追就是。我知你是不管人家闲语,只想着给自己交待。可若是这般的缩手缩脚,任十几年白白的过去,到时也仍什么都寻不到。”

  她的手温温腻腻的,我挣开来,去端了桌上的茶水。

  她就一笑,也不同我计较。自走过去推开了窗,夜风混着腥味灌进来,吹散了一室香金软玉的暧昧,隐约见着几点渔火,被粼粼的江面拉得悠长。

  “做这一行的,混出些脸面,看着似风光,里面旮旯龌龊的东西谁晓得。自己受苦不要说,还要担人家的脸面,若不摆些架子,人家倒真以为是下贱好欺的。现在又被搭进了这事里,还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她幽幽地望着窗外一片黑,也不知是在同谁说。

  我嘻嘻笑:“若真不愿意做下去了,到了凉国,趁乱卷银子跑路就是。天大地大哪不能去?”

  负雪转了头来,面上也是笑了:“当人人都是你那般没心没肺的,这么大个摊子也能撂了就跑?”

  又凑到近处,轻声对我说:“芹可全打听清楚了,说你在湖边又订了几筐螃蟹送到清风楼和安尚书的府里,还真当你是铁打的心肠,没想也有割舍不下的。”

  我苦笑:“都是当我有救命之恩的,怎么能一甩手全抛开。想今生都不知会不会再见,送些东西又如何。”

  她抿嘴看了我一会,又笑着转眼:“快睡吧,待明日入了江,还有的颠簸。”

  我脱了外衣躺下来,脑中闪过同楚冉的一幕幕,竟是半晌睡不着。一人睁着眼睛过了半夜,总算是心中一疼。

  承认吧,有什么好死撑的,其实自出门就一直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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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点楼头细雨,重重江外平湖

  由鄱阳湖出口入江,以往那些平稳的日子就不再了。

  虽只是几十米宽的江面,y-in霾的天灰蒙蒙的,向两边都望不到岸。风起浪涌,整条船都飘摇。

  我一向对水上的东西没办法,十几年都没学会游泳,沾水就晕。现在这样整日颠簸,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人昏沉沉的,闻着油腥味就想吐。一连几日折腾下来,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

  原本若即还是被那帮人哄着,吃喝嫖赌地拉关系,见着我这样,算是找着由头了,赶紧脱身出来,只守着我,终日不理人。

  负雪见不过我食不下咽,吩咐膳房煮了一锅的鱼汤,还没端到门口就被若即拦了下去。虽是如此,那缠上来的味道却是甩都甩不掉,本来就迷糊,闻了愈加泛呕,直跑去向江里吐了个空,才落得清静。

  漱了半天口,不想被若即猛然叫住,惊吓之间吞了一大口生水,呛得不上不下,咳得心肺都要出来了。

  他原本面上还有些颜色,见我咳成这样,只白了脸来帮我顺气。好歹总算是缓过来,我还没喘几口气,他又拉了脸下来。

  “又一个人躲起来吐,都说了屋里有人收拾,谁还见不得这么点脏?旱鸭子一只,等掉下去了有的你后悔的。”

  若不是实在不想麻烦别人收拾,谁会跑来这种危险地带来吐?我苦笑一下,慢慢地离了那只有两根杆子的围栏,离了若即来扶的手向回走。两条腿还是软软的,居然有些发抖。

  走了没几步路,身子一倾向后倒,居然被横抱起来。我一惊,转头看是若即有些不爽的脸,想着自己身上大概还有味道,只想推开他,谁知他双手一收,竟将我搂得更紧,任怎么挣扎都动不了了。

  封建的社会,他这样做算得什么?我一下红了脸,又挣不开来,只扯着他的衣服:“像什么样子,快放我下来。”

  他见我这样,竟全部放开了眉角,挑眼笑起来:“怎么了,你说是什么样子?”说着还凑着压上来,温纯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紧紧地抵着他的胸口,听得见里面一声一声的心跳,面上更红,简直无地自容了。

  “刚才我听芹说了,被人这样抱着,不容易晕船。”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到时候双脚一沾船板,又是晕得找不着北。你快些放我下来才是正经。”

  他只笑笑,眼里都是柔的,我赶紧转了眼,他却覆上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只要管用,别说这一路,就是要我抱着过一辈子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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