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一战中停的夜晚，燕朝白坐在篝火旁望着那摇曳的火苗发呆。
他身后支着苍云留下来的帐篷，白骨穿起，外烫鎏金，比起一般的军营，要舒适很多。
“你在这呀？”曲大饼蹦跳着跑来，手舞一根精致短笛，上有碧蝶盘旋而飞。
燕朝白望她一眼，并不说话。
曲大饼想起他白日里不要命似的厮杀，不由有些佩服，“看不出你还是个血x_ing的小鬼，不像我那便宜娘亲，还有那几个胆小鬼……”
燕朝白疑惑地挑眉。
“就是那个燕北爻啊——以前我娘亲可没少和他叽歪……”曲大饼道，“偶尔，那个苍云也会来名剑大会，三个人被打的头都飞了哈哈哈哈！”
燕朝白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苍云和除纯阳以外的人在一处。
“怎么回事？”
这是曲大饼第二次听燕朝白开口，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冰冷一如这塞外的满腔风雪。
很像那个人呢。
“啧，不愧是小苍云。”曲大饼笑，“你们苍云，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家伙吗？”
“……”燕朝白只把手覆在火焰上取暖。
曲大饼见他不答颇感无奈：“我娘亲早在苍云认识纯阳之前就和苍云是同伴了，苍云和纯阳分开后一蹶不振，战场上受得伤没好全就跟娘亲她们进了名剑大会。”
“就剩你一个了，何必死撑呢？”
“呵。”苍云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我们苍云，为战而生，至死方休。”
生死交付，一朝荒芜。满纸荒唐，尽成疏狂。
苍云身上黑气缭绕，鲜血顺着深深浅浅的沟壑攀上寒锋，刀光经血擦拭后愈发的亮，逆风划过一道森白的弧度。
一个人的话，只是个死罢了。
这便是苍云最不怕的东西。
第4章 四
四
“朝白！！！”
燕朝白正在睡梦中于雁门关口与狼牙交锋，所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他杀的手酸腿麻之余竟听到一个大嗓门在耳边回荡，在混沌的脑海里击起了层层回音。
“发新衣服啦你快醒醒！！”曲大饼见燕朝白没有醒转的意思，索x_ing直接上手使劲儿晃他。
“……”曲汐音掀开帐帘便看见自家闺女正跳在人家床铺上手脚并用甚是不雅，当下不由轻咳了两声。
曲大饼扭头：“娘亲！”
曲汐音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红唇边摇了摇。
曲大饼立时噤声。
燕朝白此时也已醒了，一眼便看见枕边放的一套黑金色玄甲。
那甲冷色熠熠如漫天银雪，肩、背、腕、踝无不凌厉，龙麟皆张片片如刀，似能融雪千里，噬血成河，是为战甲雪河！
燕朝白顿时睡意全消，一轱辘爬起来顾不上别的，只迎风抖开玄甲，解去层层盘结的锁扣。
曲汐音亦一言不发，隐在一边静静等他将这繁复的衣服穿完。
纵使燕朝白从小长于苍云，装束齐整也花了不少时间。
“像。果然像极。”曲汐音看了半晌，忽轻声笑道。
燕朝白猛的转身，这才发觉帐子里多了个不认识的人。
一只手立刻握上了刀柄。
“诶诶，小孩子不要这么凶。”曲汐音扫了一眼他的动作，轻笑道。
燕朝白见过的人着实不多，曲汐音无疑算是其中很好看的。
五毒服饰本就大方，她轻披一席毛领，并不曾挡住那高挑的身材和一张妖艳的脸。
不过她的眼神，并不是那么温和。
“可惜了，就留下这么一个战五渣。”曲汐音复看了一眼燕朝白，似觉索然无味，转身欲走。
“什么？”燕朝白目光瞬时一利。他不是冲动的人，许是刚起床的缘故，今天偏偏就没有忍住。
刀被骤然抽出，先飞出去的却是漆黑的盾。
在燕朝白和曲大饼眼里，那盾去势汹汹，又急又险，曲汐音却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多停留一刻，她要走，便走的干脆，眼看盾刺近背，曲大饼惊的几乎要叫出来。
“唰！”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陡然跃起，与盾牌在空中险之又险地相碰，两者均是一闪复一同落到地下。
“我说小鬼，对前辈还是要有礼貌一些~”一个声音这时才悠悠响起，“不然的话——虽然打不过少行，但我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燕朝白的瞳孔猛的收缩！
这人穿着打扮与曲汐音类似，较之略矮一分，手里同样转一根短笛，脸上笑嘻嘻的，眼睛晶亮，正望着燕朝白，望的对方直发毛。
经不住这般瞧的燕朝白目光一转，不防真被吓得跳了起来。
“蛇！！”
“啧啧，你也怕蛇。”那人说着，嘴里轻啸一声，那蛇便乖乖松开嘴，沉重的盾顿时哐一声砸在了地下。
“自我介绍一下，我，十七烛。这个大胸姐姐是曲汐音。”十七烛指指曲汐音，一双眼则继续盯着燕朝白，“你就是燕朝白？看上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嘛。”
燕朝白并不理会，只慢慢抓住了长刀：“你刚才说，打不过谁？”
十七烛一愣：“你说少行？”
燕朝白待要再问，曲汐音却拉住了十七烛：“你少说两句，人不在，不言是非。”
“呃…”十七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但见她轻喝一声，脚边两条紧紧缠绕的蛇嗖一下游出帐去，跟着快步离开的她在雪地上留下些许断续的痕迹。
“站住！”燕朝白一手擎刀，两步抄起了盾便要追。
曲汐音不动声色地微移一步，挡住了他。
“不要着急。”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是带我入这江湖的两个人，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然后，你就要开启自己的人生。”
第5章 五
五
寒冬过半，渐迎初春。
燕朝白心神合一，执刀而立，针一般的风吹过玄甲竟发出泠然之声，但亦不能使他动摇分毫。
“换人！”两个时辰已过，小队长的号令一出，每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燕朝白收起手中刀盾，原地蹦跳了两下抖落身上的雪花，正要走去与下一位执勤将士交接，突然看见远处风雪中行来一条影子。
燕朝白没出声，只轻轻把长刀从盾后复抽了出来捏在手中。
五毒众人早已被长孙统领请入苍云堡内，不可能在这戒备森严的极寒之地晃悠。
那影子渐渐近了，黑发，紫衣，身材不高——居然是个小姑娘。
拿刀锋指着对方的燕朝白顿时有点无措。
小姑娘也看见了燕朝白，她并不见慌乱，反停步微施一礼：“小将军。”
“你…”燕朝白欲弃刀还礼又怕突生意外，手忙脚乱之下不由大窘。
小姑娘见此不禁扑哧轻笑出声，一面适时伸手扶了一把燕朝白：“小将军无须多礼。”
言行间她另一手柳腕一翻，闪电般带出一支细长之物，轻轻在空中一点。
点点碧芒翩然落下，燕朝白顿觉灵台清明，方才的疲惫一扫而空。
“谢谢。”
“举手之劳。”小姑娘微微一笑正待说明来意，却被小队长突来的催促声打断：“你们干啥呢？磨磨蹭蹭的！”
话音未落，五大三粗的汉子已咚咚地跑近：“你不会是站傻了吧杵在这干嘛呢——啊！！”
“？”燕朝白震惊地看着小队长的脸色由黑变白，又由白变青，然后毕恭毕敬地对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行礼。
“布语前辈。”
“…什么前辈，叫我小语。”布语皱眉，这么难听的称呼到底是谁发展起来的。
“呃…”小队长自然不敢如此，只得赶紧转移话题，“您此番是来见统领的吗？”
布语淡然，似乎并不觉得苍云军统帅有什么好见的：“我是来映雪湖赏景的，顺便，找个人。”
“敢问您找谁？”
“我家小十二有个小辈，我从未见过。”布语道，“那家伙我行我素，怕是带不好孩子。”
“这个…”小队长擦汗，桃李满天下如您，十二弟子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啊。
“名字里大约有个‘白’罢。”布语漫不经心地抛着手里的东西，燕朝白这时才看清这竟然是一支墨黑的笔。
“白？”小队长一愣，随即指向燕朝白，“他就有啊！”
燕朝白：“？？？”
布语转过眼：“哦？”
“他叫燕朝白，姓随苍云军，名是父母留的。”小队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