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杂记 作者:如鱼饮水【完结】(35)

2019-01-26  作者|标签:如鱼饮水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虐恋情深 年下

“三弟,这么早去哪儿?”沈晏周又低咳了几声,打量了一眼傅清寒身穿的玄色蟒袍。

“去宫里有些事,回来给你买豌豆黄儿吃。”傅清寒笑了笑,却担忧地看着他的面色。

沈晏周细长的眼梢挑了挑,“我一向觉得官袍死板臃肿,没料到三弟穿上却一派精神。真想看看你在朝堂中精神抖擞的模样。”

“其实官袍穿久了只觉累人,”傅清寒苦笑了下,弯下腰替他理了理衣服,垂眸轻语,“福禄王案一结束,我便打算辞官归隐……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怕什么,我还能活好几年呢,”沈晏周轻啄了一下他白瓷般光洁的额头,“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顾虑我。”

或是在外面坐得久了,傅清寒觉得他的唇都是冰凉的。

这种凉意如一根银针刺入他的脑髓,让他浑身都冰冷起来。久病沉疴,重伤难愈,男人是他从阎王手心里抢回来的,所谓的能活好几年,又是多少年呢。

江山亘古不变,但人一生的好时光,却不过短短几年。沈晏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而他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却追名逐利漂泊在外。

“我走了,等我回来。”傅清寒向来千思百虑都喜欢压在心底,温言软语地告别。

沈晏周不回答,只是含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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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照下,大殿门口狴犴神兽的铜像油光锃亮。傅清寒独自走入这座静穆森严的五楹大殿,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分列堂上,后方垂帘之内,正是九五之尊。

“真任x-ing,”皇帝从帘后瞥了一眼前殿,“果然没把人带来。”

“陛下,这样可不好吧,”秉笔太监在一旁担忧道,“听说傅大人用陛下御赐令牌挡退了前去捉拿人犯的官兵,御史台弹劾他的奏折满桌子啊。现在三司会审,他还不肯把沈晏周带出来……”

“是啊,可恶,端的可恶啊,”皇帝捏起一块快马加鞭从西域运来的香瓜,“喀嚓”一声咬下一口。

前殿已开堂,叶流之,江浙都指挥佥事,柳知府依次受审。叶流之本是内阁次辅,久居高位,如今忽然成了阶下囚,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至于柳知府,他一进殿中,就已经面如金纸,瑟瑟发抖。

听到秋后问斩的判决时,柳知府终于站也站不住,指着傅清寒崩溃尖叫:“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用心险恶,竟伪装了整整两年!”

叶流之冷笑一声,“与他爹一样,是个腌臜胚!”

傅清寒听了,竟不为所动。眉心一如既往地微蹙,翻阅着三人的供词。这时垂帘却动了一下,须臾秉笔太监走出来,高声唱道:“陛下有旨,将二人带下去,各自掌嘴二十!”

狱卒将三人拖走,一时殿中倒静了下来,唯有垂帘后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不明所以的“喀嚓”怪响。

“下一个人犯是金匮沈氏,沈晏周。”

大理寺卿说完,一个卫队长模样的人上前回禀道:“大人,暗行御史傅大人出示陛下御赐令牌,见令牌如见陛下,卑职未能将人犯带到,请大人恕罪。”

“傅大人?”御史台主早已看他不顺眼多时,冷眼瞧着他,开口问道。

“此案与沈晏周无关,请三位大人允我说明案情。”傅清寒合上了案卷,起身道。

“有关或无关,沈晏周作为嫌犯,也应到场,”御史台主道,“傅大人多次阻挠刑部办案,岂非是滥用职权?知法犯法,该当何罪?”御史台主看了一眼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背后一层冷汗,这案子是傅清寒办的,功劳却归了刑部。他和号称“影子宰相”的暗行御史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实在该卖个人情。但御史台主是三朝元老,朝野闻名的清流,德高望重也不好得罪。

“论律……杖责三十……”刑部尚书憋出了一句话。

“傅大人毕竟在此案立了大功,若是能将人犯带到,请陛下开恩,或杖责可免。”大理寺卿打了个圆场。

“廷杖过后,请三位大人允我说明案情。”傅清寒说话的语气仍是古井无波。他在朝中极少露面,又向来寡言少语,暗中不知替皇帝做过多少说得和说不得的事。此刻他一身玄衣穆然,语气虽不露情绪,却让此时在殿中的官吏都感到一股莫名的y-in沉森然。

此时气氛正僵,忽然一小吏禀告,说是沈晏周求见。

傅清寒明显一震,回头看向大门。小吏引着沈晏周进来,两旁侍卫都警惕地按住了刀。

殿门豁然打开,阳光晃眼。沈晏周一身白衣青袍,修长而萧疏,施然步入。当时朝中史官也在,后来记传曰:“吾所见金匮倦雪刀主,孤而不狷,凛而不倨,如寒冬之骄阳,有魏晋之遗风也。”

傅清寒镇定的神色瞬间变了,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晏周淡淡笑道:“早上不是说了,想看你穿官袍在朝堂上的模样。”

傅清寒想起他早上说这话时的语气,才后知后觉他早就有了打算。沈晏周看上去再怎么温顺,关键事情上也没人能拿捏他。

“来便来了吧,但你一句话也不必和他们说。”傅清寒轻声道。

庭审的内容照旧十分繁琐,首先要澄清的是沈晏周为福禄王提供金银援助的事。傅清寒直接掏出了他这两年的账簿,每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资助福禄王谋逆的人是我。”傅清寒简单地总结了下。

傅清寒说正经事的时候,嘴角会有些冷漠地敛紧,因此下巴的线条就变得愈发端正,沈晏周竟一时间看得移不开眼睛。

“那么他替福禄王除去殷九嗥收买人心之事,你作何解释?”

“沈家是当地望族,为民除害本也是职责所在。由福禄王发起此事,凭他那时的身份地位也并无不妥。”傅清寒道。

“他曾刺伤暗行御史大人,有何目的?”

“那时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巴结福禄王算计沈家家产,所以发生争执。与谋逆案无关。”傅清寒回答。

垂帘后皇帝砸吧了下嘴巴,“啧啧”了两声,对身边的秉笔太监道:“老傅这回是拉下老脸洗白呢,要是不卖他这个面子,他这脸都没地方搁了啊。”

“陛下……”秉笔太监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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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会审结束后,秉笔太监传旨,令傅清寒入后殿见驾。

傅清寒微微皱眉,犹豫地看着沈晏周。

“陛下有旨,今日暂且护送沈公子出宫,傅大人可以放心。”秉笔太监又道。

傅清寒这才随秉笔太监步入后殿。皇帝正坐在罗汉床上吃瓜。他笑眯眯地看着傅清寒,“我今天才发现,某个人的脸皮竟比瓜皮还厚。”

“我也没胡说八道。”傅清寒道。

“你是没胡说八道,可你很多事也没说出来。”

“我今日没说,可之前早已对你和盘托出,如今算不得欺君吧?”

“我说你为什么连情史都告诉我,原来今日在这儿等着我呢,真是滴水不漏啊。”皇帝支着头,斜靠在罗汉床的扶手上。

“就这么喜欢你哥哥?”须臾他又道。

“喜欢。”

皇帝难得沉默下来。

“陛下?”

“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我不会拿走,这是先皇欠你们傅家的,”皇帝说道,“我这辈子,最不想的事,就是变成先皇那样的人。”

“陛下!”

“他那一生,随心所欲,到底把多少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皇帝转而问道,“皇叔的尸体已经烧成了灰,灰又被大风吹散了,所以什么都没有留下?”

“是……”傅清寒回忆起那时候的事,如同隔了一层纱,模糊不清,但心头惨烈的感触萦绕不去。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把福禄王这个名号留下吧,既然是先皇赐给他的,留下来他多少会得到安慰吧。”

“清寒,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一下呀?”皇帝收起了回忆带来的寥落神色,扬起嘴角一笑。

“陛下尽管吩咐。”傅清寒心底早知道这人会开出条件。

“一生不可致仕,世世替我卖命。”皇帝斩钉截铁道。

这样的条件,让傅清寒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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