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杂记 作者:如鱼饮水【完结】(24)

2019-01-26  作者|标签:如鱼饮水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虐恋情深 年下

“为什么这么做?”沈靖川苦涩地问。

“因为阿靖你是皇帝的密使,而我是福禄王的爪牙啊。”沈晏周无奈叹道。

“阿靖,你把身份透露给他了?”严问山责问。

“我没想到……我的亲哥哥也会骗我……”他忽然挣扎起来,颈被刀划得鲜血淋漓,“问山你快走!我哥他不会伤我的!你快去报信!”

“他已经伤害你了。”严问山冷冷地盯着沈晏周。

沈晏周丝毫不畏惧他锐利的目光,拢手迎风闲立。严问山只觉他浑身都是破绽,然而每当他想出手的那一瞬,却又会惊觉无处可攻。

就在他伺机而动之时,沈晏周飞身而出。严问山眼前一道白影,他根本无法辨清,本能地举剑刺去。剑似乎刺中了什么,但紧接着他的虎口一麻,生平头一回祖传宝剑竟脱手而出。继而他双膝剧痛,猝然扑倒,宝剑锵然刺下堪堪落在他的睫毛边。

沈晏周已经重新回到了船篷前,目光微移,瞥了眼自己被严问山削去一截的鬓发。

他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伏下了身,仿佛下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沈靖川见他勉强朝船夫做了个开船的手势,紧接着就觉自己后颈一痛,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意识。

“大少爷,把他们送到哪里去?”船夫请示。

“姑苏老表舅家。”沈晏周把沈靖川拖进船舱,盖好被子,临行之时迟疑了下,又转身回去替他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

一叶扁舟划开太湖碧波而来,沈晏周轻轻一跃,在两只船交错而过的瞬间落了上去。他轻车熟路地从船上茶桌下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把药丸,随手丢进嘴里。

弄棹的少女看得肩膀一耸,似乎想说什么。她还未开口,沈晏周就斜倚在船头,闭上眼道:“小福,我不想听废话,你不如唱支吴侬小调,让我好过一点。”

小福看了眼他的脸色,难得不顶嘴,按了按斗笠,当真就开嗓唱了起来。

“晓窗开,云鬓绕,秦淮十里佳人俏。金陵少年不知愁,倚马堪折章台柳。小蛮腰,金步摇,嚼碎红茸回眸笑,檀郎莫负春光韶,岁月催得红颜老……”

作者有话要说:  倘若人生只谈风月,无关深情

第二十二章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大街上有时能看到被冻死的醉鬼。

傅清寒躺在巷子里,仰头凝视狭窄的天空。他感到寒意入骨,身体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再躺一小会儿,他心想,于是默默闭上眼睛。

即使沈晏周恨他,他也不会感到这样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伤他匪浅。但是沈晏周却偏偏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一场金钱相关的利用。如此说来,他的半生,岂不是一场笑话了么。

他以为的深情,却原来只是场散发着铜臭气味的骗局。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突然撤掉了支撑自己世界的支柱,整个人生都要坍塌崩溃。

生不如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如此,沈晏周!

傅清寒突然放声大笑,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有孩童指着他道:“娘,那里躺着个疯子!”

那母亲捂着孩童的眼睛,搂着他头也不回地匆匆走过去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都黯淡下来,也没有人走过来看他一眼。家家户户都飘起了饭菜的香气,正是到了吃晚饭回家的时候,巷口街角纷纷响起此起彼伏的母唤儿声。他以前在外面玩疯了的时候,沈晏周也常常会出来找他,一边嗔怪一边替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土。

不知为什么,好像突然就懂得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傅清寒浑身都被冷风吹透了,却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苍蓝色的天空,直到意识模糊起来。

“阿还,你醒醒。”有个人在耳边一直呼唤。

傅清寒勉强睁开眼,含糊道:“哥哥?”

“我就觉得像,果然是阿还!”那却是个女子的声音,“你怎么躺在这里,你病了,快起来……”

傅清寒清醒了点,睁大眼看着面前的女子陌生的脸,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名字。

女子扶起他,苦笑道:“我是小宛呀,你不记得了吗,以前在你家隔壁开胭脂店的,小时候我们一起玩来着。”

“是你……”傅清寒这才从这张陌生的面孔中逐渐辨认出了她依稀的容貌。

“别多说了,来,我扶你进轿子。”小宛把傅清寒扶进一顶漂亮的小花轿,朝轿夫招招手,一摇一晃地往河边去了。

-

傅清寒当夜发起寒热,折腾了一晚,睡梦中尽是沈晏周。他梦中的沈晏周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坐到榻前用微凉的手抚摸他烧得滚烫的脸颊,温柔又无奈地笑道:“阿还,你只不过做了场噩梦,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哥哥啊,最喜欢你了……”

“我也最喜欢哥哥了,”傅清寒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整颗心放松下来,不知是委屈还是欣喜地放声大哭,“还好只是梦,我以为哥哥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好难过……”

“傻阿还,都只是梦罢了,哥哥给你买了海棠糕吃。快起床,不哭了哦。”沈晏周用手轻轻梳理傅清寒的头发,微笑着把他抱起来。

傅清寒睁开眼,却只觉满脸是泪。发觉方才不过是梦的一刹那,他的心如同刚被人掐住,酸疼得说不出话,只有泪水又簌簌滚落。

他嗓子干涩,头痛欲裂,躺在一张精雕细琢的床里,打量着装潢华丽又俗气的房间。房间有节奏的摇晃,窗外一片碧波,他推测出这是在船上。

“醒了,来喝点粥。”小宛端着一碗粥婀娜走进来。她孤身一女子,却与他这男子同处一室而不避嫌,让傅清寒有些惊讶。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按着疼痛的嗓子,勉强收拾起心事,挣扎着坐起问。

“太湖上的花艇,这一片都是徐娘的,叫徐船。”小宛一边吹着粥,一边苦笑道。

金陵、吴门素来有停泊在水中的妓馆,因其多为装饰华美的船只,所以被称为“花艇”。傅清寒万没料到小宛竟流落至此,他继而想起当初她一家子被沈晏周赶出金匮城的事,心底涌上愧疚。

“你们后来搬出了金匮城……”

“我来这里,与此无关,”小宛生来心思细腻,久在风月之地又格外善解人意,立刻猜出傅清寒的心事,便温言解释道,“我们搬走后,爹爹还是做胭脂生意,本来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惜我遇人不淑,嫁了个赌鬼,他赌光了家产就一死百了。我为了养大善儿,只得流落于此。”

傅清寒这时才注意到舱外一直有个探来探去的小脑袋。

“善儿,进来。”小宛朝小男孩招招手。小男孩欢快地跑进来,一头扎进小宛怀里,又羞怯地悄悄抬头打量傅清寒。

因为小宛这事压在心头,又和善儿闹了一会儿,傅清寒自己的心事反而冲淡了些,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能逐渐面对眼前的状况。

小宛打发善儿出去,这才叹道:“阿还,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些。”

“怎么听说的?”傅清寒问。

“都说你去京城读书,两年前才回来。我当是沈大当家病得厉害了,找你回来继承家业。却怎么昨日……昨日沈大当家找柳知府把你从沈家除了籍?”小宛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怕伤了他痛处,“这事闹得挺大,全城人都知道了。我也是担心你,所以昨日从薛员外家出来,就特地绕道想路过沈府看看,没想到正好看见你倒在巷子里。”

“沈晏周……他大概是真的讨厌我吧。”傅清寒道。

“沈大当家以前最疼爱你,兄弟多年不见,想必是有些误会……”小宛好心劝解。

傅清寒揉了揉眉心,终于强压住心事坐起身,“小宛,你有纸笔吗,我想写封拜帖,送到福禄王府去。”

小宛给他拿来了笔墨纸砚,在一旁替他研墨。傅清寒道过谢,提笔写好了拜帖,这才洗了脸,整理一番往福禄王府去。

如今政局已是千钧悬于一发,傅清寒没料到沈晏周在这节骨眼上整了这么一出。他还有要紧事做,当务之急仍是去安抚讨好福禄王,以免他两年辛苦付诸东流。

拜帖已经送进去许久,他站在福禄王府大门前候了半晌才有小厮出来通报:“王爷出门去了,此时不在府中。”

“不在?王爷何时回来?”傅清寒立刻追问。

“不知,王爷没说。”小厮张口即来。

这恐怕是摆明了不见,傅清寒心沉下去了。他正转身要走,正看见沈府几个眼熟的下人担着大箱小箱从侧面小门进府去了。这种事他在沈府时也做过多次,箱子里多是金银财帛绫罗绸缎,无非是贿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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