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质为臣 下——药半夏【完结】(55)

2019-06-14  作者|标签:药半夏

随后翻身上马,自行去谷中寻常赵诩下落。

桃乙车上目睹全程,终觉这阴阳两隔的结局太伤人心,下了车想扶一把贤王。却见华伏熨手中剑颓唐落地,双手举在了面前端详手心,然后对着走来的桃乙凄然道:“我……没有拦他。”

桃乙哑然。

“我竟然……没有去拦他……”

早该想到的,这是赵诩一心求死,才编配这一出,漏洞百出的故事。

他宁可背负一世骂名和华伏熨一生的怨恨去死,也不愿做大耀的傀儡国主……

妖异月色之下,除了小田先行下崖寻找赵诩的下落。峡谷另一侧的醒湖老人,却是放下罗盘,哀叹一声:“命中一劫,罢罢。”

小慧急问道:“老师,公子他……他……”想说什么,终究怕有不测触动老人心神。

醒湖挥了挥手,对此不愿多言,对车外的童侯吩咐道:“走吧。”

童侯犹豫的问:“掌柜的,是走原路吗?还是下崖?”

“原路。”

“老师!”小慧不解,急问醒湖。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要是能熬过去,便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现下追过去也是徒劳。”

童侯即刻一挥马鞭,马车辘辘而行,片刻去的远了。

87、黑汤

景颇十六年七月十五,大耀祭天仪式后三天。质子坠崖身亡的消息传到了毕国。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后殒命,毕老国主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一口气上不来,崩了。

夏风轻抚,杨盟主在湖心亭里坐了,手中闲适的品着醇香金黄的酒液,一身懒骨歪在凉亭塌靠上,对着下首人咯咯笑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得亏我侄儿想的出来。无端端被编排了个便宜爹,若是让经天知道了,指不定闹到什么地步。”

赤珠淡淡的捋了把手中绫纱,插话问道:“主上,要奴家去探探底吗?”

杨盟主把手中琉璃盏放下,一只手撑着头,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下摆,说道:“探什么?人都死了,再探也是一具官樽,白事有甚热闹可瞧?”

苏占在下首跪了这许久,终于憋不住怒道:“盟主阁下!世子死不见尸,难道不该派人去查探一番?”

杨盟主闻言咯咯笑个不停,一缕墨发挡了下颚,衬的肌骨霄白,唇色艳红。他懒懒的躺了下来,道:“才三天就透了消息,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傻呢?耀皇帝这样稀罕赵诩,死了当然得向毕讨债,此番却是直接透了死讯毫无动作,难道不是欲盖弥彰?”

赤珠机敏,讶道:“莫不是人……已经找到了?”

杨盟主懒回,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去。

水波凉亭里再无旁人。

杨盟主睡的安稳,嘴却没闲着,对着空气说道:“皇叔忒狠心肠,布个小丫头就想将功赎罪了么?人可差一点小命不保。”

想了想,转身躺舒服了,又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呢,让散鬼去崖壁种树,你这心思存的也是深不见底。若是事不凑巧呢?若是那劳什子王爷一剑刺下去,岂不叫人笑话大了?”

空气中忽然冒出一个男声:“若是叫你在窟里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杨盟主闻言,却连眼睛也不睁,嘴角微翘,接茬道:“挤兑谁呢?五十步笑百步。”

再默然片刻,杨盟主问道:“做什么来了?不回宫里头抢王位去?”

“我不能来么?”

“爱来不来,”杨盟主扭了扭姿势,睁开了眼睛,目光洒向凉亭的天花板,喃喃道:“等你做了国主,这地方就来不了了罢?”

“舍不得我?”

这一句后是漫长的沉默。赵淮坐在凉亭顶上,手搁着膝盖,嘴里叼了支秸秆。亭子里的人不说话,他也就陪坐着,一言不发。

杨盟主心里很清楚,榆木都能守得开花,何况是个人呢?可偏偏他遇上赵淮这个混不吝,情爱之事可以散漫成夜空里的星子,东一颗西一颗。白寨的女主人已经死了那么那么久,依旧是赵淮心口无可磨灭的朱砂痣。

所以杨盟主也不妄自菲薄,诗有云“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句里七个字,他也就值后四个字罢了。

最后相忘于江湖也好,总好过整日里患得患失像个弃妇。此间事了,红尘多少旖旎景色都待他一一看过,只不过,会有些寂寞罢了。

亭子顶上传来了“悉悉索索”声,杨盟主小憩未深,警觉道:“要走了吗?”

“嗯。”

再洒脱不羁,离别之际,终究还是放不下。一心只想着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急急忙忙的坐起身来。

却是赵淮先一步飞下凉亭顶,笑着促狭道:“做什么这样急,总得用了晚膳再走。”

杨盟主僵立一瞬,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常年伶牙俐齿的簋盟主,竟也有吃瘪之时。

滙章县峡谷内,皇叔命散鬼在崖壁上种的那些个树,粗制滥造,成活率极低。它们横立在崖壁上最大的用途,便是叫赵诩东一下西一下的磕,十几棵树磕下来,倒真有那么一棵勾住了腰侧的香囊,缓去了大部分下坠的势头。

饶是如此,待坠入崖底之时,依旧使人受尽断足折臂之痛。

赵诩自忖这痛不欲生的体验,真真是不如一死来得痛快,昏昏然几番咒骂,却是那冤家又一次将人抱了起来。

有槐香囊为引,百来个黑衣罗刹地毯式的搜,效率自然是没的说,天还未亮,人已经惶急送返京师医治,行动不可谓不迅速。

耀京师。辉山黑白汤。

蝉鸣不歇,骄阳似火,大理石地板被艳阳灼烧后,烫似赤铁。洒扫太监打了沁凉的井水,每过一个时辰浇一遍地板,以此降低地表温度。每每凉水触及石面,皆有“呲呲”之声。怕是在其上打个蛋,片刻就能熟了罢。

从这处石板地往内行去,杨柳垂阴水杉盖覆,里头更是别有洞天。

树木森森之下掩藏了一个矮阁,阁内大厅四面有门,门洞皆是大开,穿堂凉风轻抚,端的是夏日避暑好地方。

啸叫的蝉已被太监捉完了,四周极为僻静。内中宫女只着足衣不踩屐履,在廊檐走动穿梭,竟是来去无声,窃窃交谈也被刻意的压低声音。一整个矮阁回廊,极为宁静安详。

厅内,两个女子跪坐在蒲草团子上,绸纱衣一浅红一淡紫,衣着之考究,可见并非寻常宫女。两人正在细致擦拭着什么,动作谨慎而熟练。先从水中取出细物,擦拭后,刺入一旁的毡布之上。如此往复,枯燥却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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