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下——ranana【完结】(56)

2019-06-14  作者|标签:ranana

范儒良挨上他了,稍弯下腰,肩膀挤着他的肩膀,问道:“你就不能待这儿吗?你不还有田在种着吗?玉米可才刚播种啊。”

“陈副官比我懂,别我卖力。”

“我不想你走。”范儒良说,声音是软下来了。枯云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没讲话,和范儒良对视片刻,他又不看他了,低头整理子弹。

“唉!”范儒良叹气,极用力地叹在枯云耳边,叹在这间屋子里。枯云仍未有反应,范儒良笃笃脚跟,自己荡开了。

晚上两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范儒良把枯云从头到脚亲了个遍,枯云的身体变得火热,他有欲望了,成了欲潮里的一页扁舟,随波逐流,听任摆布的发泄过后,范儒良揽着他亲了两口,老生常谈了,问说:“你能不走吗?”

枯云说:“那你能走吗?”

范儒良无话可对,转瞬笑起来,一拍枯云的屁股,揉了两下,抱紧他,道:“我真的挺喜欢你的!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

枯云不响,侧着身子睡觉,范儒良把他掰正了,一翻身撑着炕从上方注视着他,嘴咧开着,欢喜道:“我说真的!真喜欢!唉!再让我亲两口吧。”

枯云看他,恶道:“你可别再说了,再说我就嫌烦了啊。”

范儒良笑出了声,两手圈住了枯云的脑袋,又是揉又是搓的,还不忘嘬嘬香上几大口,陶醉地喊说:“是个好宝贝儿!”

枯云在他的猛烈攻势下,好不容易找到个喘气的机会,问道:“广东话怎么讲?”

“我中意你!”

“听不懂。”

“中意,看得上,看得很满意!”

起了这么个头,范儒良也是找不到尽头了,左一个“宝贝儿”,右一个“中意”,扰得枯云连个安稳觉都没睡上,天才亮呢,他就逃去了小赵那儿。

晨光初绽,小赵一行却已经打点好行装,准备上路,枯云去的正是时候。他问小赵:“我们去哪里?”

小赵一拍马背上的行囊,冷面冷声:“走到哪儿破坏到哪儿。”

枯云激动,接过两包行囊褡在自己的马背上,他行在队伍的最末。这整支队伍衣衫斑斓,走得歪歪扭扭,不成体统,他们走向前方。

枯云警惕性素来很高,而小赵于他,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出了茂县的第一个晚上,其余人等都休息睡下后,小赵把枯云拉到一旁,话还没开口说,一把刀子就逼上了枯云的喉口。枯云骇然,声音勉强镇定,他道:“你做什么?”

小赵眼角迸出凶险的精光:“说!你是不是白匪派来的女干细!”

枯云错愕迷茫:“你到现在还怀疑我?我真的不是国民党!”

小赵脑袋一耸,往西面斜瞅着:“那他是怎么回事??”

“他?”枯云顺着他的指式望出去,西面的山坡上依稀能望见个隆起的小土包。小赵又道:“他跟了我们一路了!”

枯云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跟着我们干什么,要是他胆敢有任何不轨,我第一个解决了他。”

小赵冷哼,往地上啐了口,打量枯云几番后,收起小刀,自己个儿寻了棵老树,靠着树干,裹紧了衣服守夜。

到了翌日白天,枯云特意留了个心眼,问人借了个望远的镜筒,这下他看清小赵说的那个人了。这人骑了匹枣色马骝,春天都降临在东北大地上了,他还穿了件顶厚实的灰鼠皮袄。他离枯云等人总是远远的,形单影只,日夜相随,直到过了一片滩涂,沈阳就近在咫尺了,枯云某日起来,再用望远镜寻找,再也是找不到他了。

进入沈阳的大范围,先是由枯云去摸清了铁道周围的地形,他仗着一身技艺,顺手牵羊,从日军的军火库里带了些火药粉末出来,再由那烟火师傅负责炮制炸药,土炸药里面搁上些碎石子,碎玻璃片,威力照样惊人。接着,小赵布控,在铁路沿线埋下炸药,等日军的货运火车经过,他便点燃引线,转头就撤。他们这一队人马干活,从来都是手脚利落干净,绝不恋战。小赵曾和枯云说过,那时他们去长春,见到那些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国人,很不能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因此廖芳国他们才被日军逮住,丢了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小赵常说的一句话,也是他长久以来的实践中学习到的真理。

游击队里有两个苏联人,高鼻梁大眼睛,年纪三十来岁,人被连年累月的战争折磨得孱瘦,苍老,骸上的胡须根根都开始发灰了。有次作战大捷,不光炸翻了日军的两辆军备车,还截获了一大批军火弹药,充作补给。当晚他们兴致极高,亮出了私藏的伏特加酒,呼朋引伴,围着篝火大肆庆祝。小赵起先很反对,苏联人个高,力气大,小赵犟不过他们,被硬灌下两大口辛辣的伏特加,这下他是如坠云端,脚底发飘了。酒越喝越多,苏联人对起了俄文歌,除开他们自己,谁也听不懂,但都跟着打起了节拍。好欢快的歌,又好悲怆的曲,慢慢地,夜幕下流动着的歌声是低缓又哀伤的了。喝过酒,闹过胜利的狂欢后,大家只是围着火坐在一起。

小赵就坐在枯云边上,枯云看到他抹眼泪,他拍了拍他。谁知小赵呜哇一声抱紧了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只剩下一个苏联人在唱歌了,另外一个提着酒瓶,仰望星空。有些人跟着他一起看,天上有一条璀璨的星河。天空浩瀚,荒野无边。

小赵还在哭,抽抽搭搭地打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喊说:“我想我妈了,我想我妈!”

小赵实足年龄才二十二岁,比枯云还年轻,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

枯云轻抚他的后背,小赵依得他更紧。

“妈啊,妈啊!”他哭喊,声音闷在了枯云的衣料里。

枯云为他哼歌,他唱了首大山里听来的歌。后来,他哼起他母亲曾为他唱过的民谣。似乎是关于一棵树的,他至今仍回忆不起所有的歌词。

唱歌的苏联人看了他一眼。他接着枯云的调子,唱出了这一整首歌。

这是俄罗斯的民谣。悲苦无助的一首歌。

游击队绕着沈阳,长春转了老大一个圈子后,在口粮即将耗尽时,又兜回了茂县。他们想在这里寻求些补给。可到了从前驻扎的洞穴一看,小赵傻了,洞穴里空无一人,连个破碗都找不着。枯云让他少安毋躁,他转去了范儒良的营地打探。人还没走到营地,他先看到了一整片的玉米田。玉米杆子抽得老高,农田里是一个又一个拖着竹筐子在收获的农民。有个穿军裤,挽着袖子管的年轻男子正拿着条毛巾掖汗,和边上两个老农指点江山。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6/70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