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上——ranana【完结】(77)

2019-06-14  作者|标签:ranana

“哎呀!马修先生!哈哈哈您真是胆子大呀!我看着都难受啦!您还敢碰!”俏朵儿拉着哑巴还要和马修打趣,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却发生了。

哑巴脸上那被马修摸到的肉疤不知怎么纸片似的从他脸上脱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呀!”俏朵儿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马修倒很镇静,他冲俏朵儿眨眨眼睛,说:“看来我们的这位哑巴先生会变魔术。”

哑巴闻言,脸色大变,噗通跪在了地上,对着俏朵儿连磕十个响头,又伏着腰双手在脸上掰扯,好一通下来,他再抬起脸孔时,已是改头换面,寻不到半点“丑”“恐怖”“吓人”的痕迹了。他脱胎换骨成了个美男子。还是个眼窝深陷,鼻尖微翘,嘴唇饱满,与马修的异国轮廓多有相似的混血模样。他的一双眼睛尤其有特色,一只眼睛发蓝,一只偏灰。

“哎呀!!哎呀!!”俏朵儿拍着床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哑巴慌忙拉住她的手,膝行贴近,指着外面又指自己,焦急无奈,又很慌乱,俏朵儿明白他,懂他的意思,他这样的长相,在四马路混迹,难保不被摆到砧板上任人鱼肉。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俏朵儿拍拍他,也是有些心疼了。

“我们总是见不得美丽的人遭受苦难。”马修一语道破了俏朵儿的心思,她颔首笑笑,让哑巴起来。她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露了真容知道吗?继续当你的丑哑巴吧!我给你保密,马修先生,也一定会给你保密的,对吧?”

俏朵儿冲马修一笑,马修立即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包括哑巴在内,大家都笑了。

说笑了没一阵子,马修要离开了,哑巴重新将自己的丑脸装扮上,送他到了爱园门口。马修对哑巴是看了又看,临上汽车前,塞了一个小纸包给他,拍怕他的手,与他耳语道:“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带你去法国。”

哑巴不响,也不笑,他看着马修,握住了他的手。

接近天光,爱园、四马路的一切亦都偃旗息鼓,灯火停歇时,哑巴摸黑来到了礼查饭店。

马修给他的纸包上有饭店的地址还有一把房门钥匙,306号房。

哑巴对饭店的布局十分熟悉,他很快就找到了306房门前。

他敲门。两下之后,马修来给他开门了,他穿着白色的浴袍,笑眯眯地看着哑巴。漂亮的,长相精致的哑巴。

“你闻上去很香。”马修对哑巴说,让他进了屋。

哑巴反手关上了门,他不响,开始脱衣服,他穿得单薄,边走边脱,到了床边时,他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干干净净,只剩下手腕上的一根红绳子。他最后脱了鞋子,两双一对,规矩地放在床下。

他瘦了些,但很白,身材匀称,脚踝和手腕都很纤细,仿佛还未从少年人的形态中蜕变成熟,因而有几分可怜的,稚嫩的,又莽撞的特质。

马修说:“我……”

哑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将马修轻轻推倒在床上,他稍稍直起腰。尽管瘦,但他的屁股很翘,也有肉,他拉着马修的手按在自己这两瓣饱满的臀肉上。

“哇哦。”马修比出个受宠若惊的神情,哑巴笑了笑,笑容很细微,他慢慢低下头,用手遮住了马修的眼睛。马修开始用法语嘀咕,饭店的房间里很暖和,哑巴的手很软,皮肤也很光滑细腻,感觉他的嘴离自己的脖子很近时,马修想看一看他。恰巧这时,哑巴的双手都滑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压着他。

马修看到这个漂亮的哑巴,趴在他身上,嘴里咬着一片薄薄的银色片状物。那片状物的边缘是血红色的。

直到这时,马修才感觉到了疼痛。他指着哑巴,他不明白,但似乎又想得通。

“谁……指使……谁……”

要死,他也要死得清楚。

哑巴身上喷到了一点马修的热血,他用他的浴袍擦干净了,面无表情地吐出嘴里的薄刀片在床单上擦了擦,他不响,又将刀片含进了嘴里。他开始穿衣服,穿鞋,坐在床上绑鞋带。马修因为失血过多的痛苦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抽搐着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向电话机的方向爬去。

哑巴穿戴停当,站了起来,他没有再看马修一眼,跨过他挣扎的身躯,穿过小客厅,从房间的正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着急离开礼查饭店,他在大门前抽了根烟,走到外白渡桥上时他又点了一根。

天快亮了,雾厚,天与江仿佛都是毛玻璃做的,一道血色的光芒匍匐在水天交接处。

哑巴扔掉了香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掉糖纸,吃着糖走开了。

没过几天,街上就贴出了通缉令,通缉一名涉嫌杀害市民彭苗青,市民郑阿毛以及法租界公董局现任局长马修的年轻男子。一个身兼要职的洋人横死中国这件事显然为案件的调查提供了足够多的便利,通缉令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杀人嫌犯,姓枯名云,二十四五,身形削瘦,擅长乔装打扮,双瞳异色,倘有市民发现其踪迹应尽快联系捕房将其捉拿归案,以正社会风气。

街头巷尾还开始流传形形色色的故事,一说枯云是共产党,一个红色暗杀高手,二说他是白俄遗孤,神秘富豪,身怀绝技,被彭苗青、马修联手骗去家产数亿,遂下手报复,另有一说,讲他以前是个司机,是为自己先前的主人家报仇,那户主人姓黎。

枯云坐在小食摊上吃一碗热馄饨,他边上围了一圈人,他们在听说书,一个不入流的说书人唾沫横飞,张牙舞爪说:“这年轻后生听后,立即拜在了铁指昆仑的门下,咚咚咚三个响头下去:‘师父!那洋人杀我父母,强辱我姐姐,占我河山,劫掠我大好祖国,此仇不报……我还算人吗?!’”

听书的有人叫好,枯云囫囵吞下一颗馄饨,把瓜皮帽压低了,说书人继续:“从此这枯云便成了铁指昆仑的入室弟子,修习十载,尽得他真传,其中一门绝技,江湖称作踏雪无痕,讲的可不是轻功身法,乃是这铁指昆仑自创的独门刀法,话说当年铁指昆仑在天山顶上闭关修行时,一日……”

听书的人越来越多,人挤着人,枯云吃完了馄饨,扔下铜板,抽身离开。人多,说书人更兴奋,嗓门都大了起来,走出好远,枯云依旧能听到铁指昆仑在天山上用一根红梅树枝见血封喉杀了一头大棕熊,雪地上,棕熊身上皆无痕迹,此乃无痕,踏雪无痕。

转进一条小巷里,枯云靠在墙边歇脚,他点了根烟。巷弄的墙壁上也贴着通缉令,被大风吹得哗啦作响,枯云撕下一张看,是夜里了,光线很不足够,他眯起眼睛看得很用力。通缉令上画有他的画像,像有两张,一张很丑,一张很美,画得都有七八分似他,他知道,巡捕去过了爱园,找过了俏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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