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作者:彻夜流香[上部]【完结】(8)

2019-06-14  作者|标签:彻夜流香[上部]

  亦仁似乎松了口气,叹道:「展亭就是这样,非要吃够了苦头,撞够了南墙,才肯服一下软。」

  陆傅峰道:「王爷,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您怎么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

  亦仁含笑道:「没有展亭,我十年前就被下旨圈禁了,哪里来这个福禄王。更何况我只想到亦裕要拿你们来当替罪羊,却没想到最后落网的是展亭。」他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我的疏忽。」

  王守仁道:「那奴才这就去准备了。」

  亦裕轻颤了一下眉毛,道:「你说陆展亭的身上起了疹子,还长了小水泡?」

  小福子点头道:「是的,皇上。王大人说瞧这症状倒是像得了热病,可是这两天来下头的浣洗房、绣房,还有好一些宫里头的宫女、太监都得了这种病。

  「王大人说,现在也说不准,就怕是疫症,所以叫人来问皇上的话,是不是将陆大人先送到东边的肖浮宫去。」

  亦裕轻哼了一声,道:「他这一个月都是被关在天字号书库里头,就算要得什么疫症也轮不上他,别又是陆展亭或者陆家搞出来的花样,就让他原屋待着。」

  小福子连连应是,他前头给亦裕引着路,才刚跨进上书房,忽然见前头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大胆奴才!」

  小福子怒喝了一声,那小太监似乎刚才慌了神,如今定睛一看小福子身后是着便装的皇上,吓得腿一软,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亦裕皱了皱眉,转身刚想走,只听小福子还在那里骂,道:「你这无礼的狗奴才,皇上你都不放在眼里。」

  那个小太监哭丧着脸道:「小福子公公,奴才是眼神不好,刚才也是吓着了。伙头房的小齐子这会儿正口吐白沫呢,我急着去给他找大夫。

  「他前两天还只是身上起了点小疹子,王大人说是天热,一点热气。这两天就起了水泡,一抓就破,淌到哪儿哪儿就烂。」

  亦裕斜眼看那小太监不停地抓自己的手臂,心里不由得一凛。

  小福子用脚一踢,道:「还不快滚!」

  那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小福子才转过头去,低声道:「皇上,这小齐子是给陆大人……」

  「行了!」亦裕面色一沉,拂袖而去。

  小福子咽了一下唾沫,跟在身后。

  亦裕往书桌一坐,拿起了一本书,翻了两页,便丢下,又换了另一本书,再翻了两页,往桌上一搁,道:「这肖浮宫又是个什么地方,里头都是些怪病,好端端的人送进去,也非得病不可。」

  小福子给沏了茶,陪笑道:「皇上您说的是,要不然就让陆公公他还在那屋待着,他自个儿就是一大夫,说不定自己能治。」

  亦裕喝了几口茶,皱眉道:「他现在住的地方四周都是人,要是万一真是疫症,倒也不妥,我看就送去韶华宫吧,那是个冷宫,地势偏,人也不多。」

  亦仁皱着修长的眉,轻轻地将手中的白子放下,笑道:「瞧,该我收官了。」

  王守仁笑道:「王爷从来执白子,却总能后发而先至。」

  亦仁接过身旁太监递过的白毛巾,擦了擦手,道:「宫里的事如何了?」

  「回王爷,今儿亦裕已经下令将陆展亭送韶华宫去了。王爷您料得挺准,亦裕果然不同意将陆展亭送到肖浮宫去。」

  亦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我这个弟弟生- xing -多疑,你说什么,他是非跟你拧一下不可。除了肖浮宫,也就只有韶华宫这个冷宫可以选了,怎么样,慧敏皇太妃还有多久的寿?」

  王守仁笑道:「她现在腹大如斗,只怕活不过这个月。她虽然被贬去冷宫,却没有夺其尊号,入殡的时候用的一定是九尺红木棺,十六人抬,那棺只要做得巧妙一些,将陆展亭带出去绝对没有问题。」

  亦仁眸中亮光一闪,轻柔地道:「那就太好了。」

  陆展亭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被人抬来抬去的,等到稍许清醒一点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小宫女在替自己擦手。

  她见陆展亭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连忙端着水盆慌慌张张跑出去。陆展亭不由得大为好奇。

  以后这个宫女每次进来之前,都会偷偷推开一道门缝看一眼,如果陆展亭是睡着的,她就会偷偷溜进来,在他的床头放下饭菜或者换洗衣服。

  陆展亭起先还会闭着眼睛装睡,有一天当那小宫女进来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睛,那小宫女尖叫了一声,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慌慌张张跑出去了,由于太过惊慌,也没看准门口,头撞到了门框上,陆展亭在她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喂、喂……」陆展亭笑着在她背后唤她,但那个小宫女没命地撒腿就跑。

  陆展亭追着她出了门,他一跑出门就看见满目的荒凉,年久失修的房屋,四处杂草丛生,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韶华宫竟然这般凄凉。」

  他沿着那些屋子一间间找,只见里面都是蛛网暗结,似是已经许多年没有住过人了。

  韶华宫虽然残破,却不小,陆展亭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他暗笑道:「莫非遇上了女鬼?」,刚想转回身,却听到有人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他好奇地寻声而去,见那个小宫女抱着双膝坐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哭泣。

  他悄悄走过去,蹲在她旁边,低声喂了一声。那小宫女一抬头,陆展亭吓了一跳,小宫女的脸长得其丑无比,五官生似被人狠狠打平了,因此没有任何起伏。

  小宫女也吓了一大跳,她猛然站起身就跑,陆展亭往草丛中一倒,大声呼痛。那小宫女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子,还是走回来,小声问:「你哪儿不舒服?」那女子生得极丑,但声音却非常动听,既柔且清。

  「你打到我胸口了,你打到我胸口了,哎呀,旧疾犯了,旧疾犯了!」

  陆展亭微睁开眼,见那小宫女似又要哭,便连忙深吸两口气,道:「好些了,好些了。」他沉着脸道:「我胸口有病,所以你以后不可以一见着我就跑,不可以大呼小叫,不可以……」

  他见那小宫女抽着鼻子,他指着她道:「喏喏,不可以哭鼻子。」只见那小宫女拼命憋着泪,于是他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蛛儿。」

  「珠儿?」陆展亭笑道:「怪不得整天大珠小珠落玉盘的。」

  「不是珠子的,是蜘蛛的蛛。」

  「蜘蛛的蛛,哪个混帐给你起的名字?」

  「你才是混帐!」蛛儿瞪了陆展亭一眼,又道:「是慧敏娘娘给我取的。」

  她开口一骂,陆展亭笑了,盘腿坐着,嘴里叼了根草根,笑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老是抽抽答答的?还有这宫里就你一个人吗?」

  他一说,蛛儿似乎又要哭了,但看到陆展亭轻皱的眉毛,好不容易忍住了,道:「刚才慧敏娘娘又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她已经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如果再这样,如果再这样……」

  蛛儿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道:「如果慧敏娘娘走了,我就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个人待着。」

  陆展亭拿下了嘴里的草根,伸了个懒腰,道:「那我们再送东西进去,没准她现在想吃东西了。」

  蛛儿犹豫了一下,起身跑开,不多时便拎了一个食盒跑过来,气喘嘘嘘。

  陆展亭笑道:「你不用跑得这么上气不接下气。」

  蛛儿道:「你说的对,说不定这会儿娘娘饿了。」

  两人又绕了几圈,才在后院一处稍显平整的院子里停步。

  蛛儿小心地推开房门,小声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了几句,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陆展亭看着那女子已经年过五旬,脸部浮肿,眼底充血,一个肚子大得犹如已怀胎四、五月的孕妇。

  那女子吃了几口饭,突然伏床大呕了起来,她恨声道:「蛛儿,你不如下一次带些刀子来让我吃更省心。」

  陆展亭不动声色,但是眉间的黑痣却是轻颤了一下。

  蛛儿一脸沮丧地拎着食盒出来,陆展亭跟着她,蛛儿没走多久,又蹲在草丛里哭了起来。「娘娘一定是恨死我了,她原本还可以多活个几年,我偏偏总是要找一些事来折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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