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同人)巫教遗稿 作者:谢山(上)【完结】(30)

2019-06-14  作者|标签:谢山

  白面书生而已。

  这本令人有几分失望。

  眼下客栈一片静默,却也满是酒客——而这富家公子也不顾及众人目光,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踱入屋中,脱口吟道:

  铁墨已研无心字,

  长锋鞘寒凭吾痴。

  从此南华止一重,

  汴梁西去秣陵东。

  赤羽本来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

  再观那吟者,眉眼带锋,模样清冷,比之方才先入为主的贵气,此番倒是带出了几分傲意,似乎地面的木板都该羞于在其足下污了这明珠般的人物。

  堂下此刻显然已经没了位置,只剩下温皇这一桌剩下了两个座位。

  这年轻公子并未征求二人的意见,便一屁股坐在了赤羽的旁边。

  跟进来的其中一名女侍将手中的木匣打开,另一个把书箱放到一边,从里面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饭菜。

  一碗酱红的虎皮肉,棕白分明,肥而不腻。一份桂花盐水鸭,肉嫩皮酥,椒香四溢。此外,还有一盘滁州董糖,一篮金华酥饼,一坛风月无边,三碟下酒小菜。这一桌自备的菜色来自五湖四海,和它们的主人一般带着尊贵精致,倒是把温皇先前点的一桌精馔给生生比了下去。

  “你,”温皇盯着桌上两边的饭菜,抬眼颇为不悦地看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不速之客,难得无礼地用筷子指了指对方的鼻子道,“起来。”

  那白衣人神情似略不在意,语言却分毫不让:

  “出言不善,这难道是你开的客栈么?”

  “不是,你以己度人了。”温皇摇了摇头,道,“他的身体不好,在发烧,你不如坐到我的旁边来。”

  好在那公子冷哼一声,倒也听了他这句劝告。

  众人本以为这一桌三人剑拔弩张,怎么也该闹出点事端来。没想到火星虽起,却又立即相安无事,众人心中大觉无趣,也不再盯着这公子看,纷纷又各自吵闹开了。

  饭菜的滋味再香尚可忍受,可是那坛酒的泥封一开,便叫所有好酒的人坐立不安了。

  只见那白衣公子斟了一杯酒,道:“佳酿独饮终是无趣。”

  说罢他终于还是将这酒杯越过楚河,推到了温皇和赤羽中间。

  正当温皇毫不客气地打算取来便饮的时候,那贵公子却出手一拦,笑道:

  “同夏虫语冰,是为不对,与曲士论道,是为不该。一杯美酒,叫不该饮的人拿去,未免比独酌更扫兴。”

  “你这话说得差了。”温皇并没撒手的打算,道,“物以类聚,夏虫的朋友也只是夏虫而已,你既觉得我不值得交陪,那又何必对我的好友无故献殷勤呢?”

  “他是你的朋友?”贵公子眉一扬,道,“那好,我们来赌一局,你若赢,这一桌酒菜都是你的又何妨?”

  温皇奇道:“我手上有什么筹码可以输的?”

  那贵公子目光示意,下巴尖点了点对面的人。

  丢什么也不能叫我丢人吧。温皇心道。

  “可惜了。”温皇轻声道,“你来得不巧,慢了一步。他是一个很难取信的人,我好不容易才成为了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恐怕——没你的地方了。”

  赤羽怒眉一皱,直想把方才对温皇燃起的半分好感立马从脑中拔出去。他瞪着对面两个人,只觉得像在看着两只斗鸡互相磨喙:

  “错了。他要赌的,不是我的信任。”赤羽掸开温皇握在那木杯上的手,将那杯酒夺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逼视着那贵公子,飒然道,“而是——我是否敢随你去一趟,不是么?”

  白衣人不置可否,倒是旁边两个站着的小姑娘突然紧张私语起来。

  赤羽接着道:“酒是好酒,希望你的挑衅,也不会让我失望。”

  那贵公子似怕他反悔,探问道:“你确定要赴一个陌生人的赌约?”

  “也不能算尽然陌生。”温皇插了一句,道,“他现在至少知道了你三个小秘密。”

  “哦?你告诉他的?”

  温皇眨眼道:“是你啊,”顿了顿,“‘汴梁西去’,宜阳也,是铁都。‘秣陵东’,泾县也,盛产文房雅物。前面你已说了铁墨、长锋,那么,阁下必然是个喜精铸、好风雅之人。而这第三点嘛……风月无边,源自苗疆边境,锋海之侧。”

  “苗疆边境一个善铸的雅士,那也只有一个人了啊。”温皇趁机用筷子戳走一块虎皮肉,细细咀嚼,几番回味,“菜色不错,为免除我为友焦心之愁,这精彩的赌约,我岂容错过?”

  人之于这宇宙,或许也是像诗文里说的那般,不过一粒微尘、一滴流水。风动、飞扬而走,地陷、随波而流——触处为家而已。不论圣愚善恶正邪,总还是见容于天地间的。

  譬如你身无分文,却放胆奢侈,到头来总归还是有人给你买账,甚至请你喝酒。

  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无砸车卖轱辘。

  可见生而在世,处处拘束难免便会错过很多趣味。[41][42][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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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太虚神鳞注:吾未曾料到温皇年少时,心境曾如此跳脱忘情,锋海主人来得唐突,本可避其锋芒,免于节外生枝。然温皇仍蓄意挑衅,致使赤羽应邀而自己亦随之赴约。盖如其所言,一切皆在掌控未免无聊,变数才是其所期待的。温皇随性确有因由,其人独来独往,虽有还珠楼,亦处于与其若即若离之态,故而输赢的赌注仅为自己,而赤羽背负整个西剑流,不得不较之谨慎些许。

  [42]蒙昧玄者注:太虚神鳞自诩了解温皇?身为智者,吾以为温皇当步步筹算,况如此明显之局,岂能漏算松懈?锋海是为苗疆边境,还珠楼亦在苗疆边缘,难保温皇不是表面与锋海主人针锋相对,实则使赤羽放松戒心,引其入彀,况以后文观之,确实如此。

  [43]神弈子注:微尘与水见容于天地?惜乎一粒沙可以掺水化成泥,失其不羁。而一滴水可往旱地而行,自此化烟成气,飘渺天地。人非微尘流水,也并无尽然的自由,不过以不同的形式因循秩序。此间有两种选择——懦者有形终为泥,决者无形终为气而已。

  另言,蒙昧玄者自诩了解温皇?后文所书,何处言锋海主人系温皇所遣?与君相谈已是费力辛苦,不成想与君同览一书,亦难避艰辛,痛哉。

  [44]百代风骚注:方平静,波又起。一入江湖,人不能寐,心不能醉——片刻的静谧于此二人当真奢侈。只是上面三位为解温皇,各执一词,竟相争至此……唔,吾似乎了解了些故事之外的趣事。

  ***

  天色不怎么亮。环境不怎美。没什么事值得拿出来大笑几声——可心里头那一堆小事也根本拿不出手来哭一鼻子。

  心中千头万绪以致头脑一片空白。

  ——甫从几分清冷戒备的巫教溜出来的千雪孤鸣觉得,这种感觉大抵就叫做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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