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萧峰慕容复同人)廿五史·俱摩罗天+番外 作者:太史【完结】(59)

2019-06-14  作者|标签:太史 武侠

  他究竟是做过东宫太子的人,疑心一生,眼中所有景象盘旋飞舞,猛然都凑在了一处。慕容复若当真是一心逼段正淳让位,连杀四人不见回应,总该心焦气躁,出口讽刺喝骂才对。又或者他杀得兴起,段延庆什么恶行恶事没有见过?便这时他气急败坏发起疯来,哈哈大笑,两眼放光也不足为奇。偏生冷静如此,好似段正淳答不答允,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除非……除非他从一开始,便不是为了什么让位。那又为了什么?是了,是了……是了!杀人的是他,口口声声说的却是为我,慕容复!他这是要段正淳恨绝了我啊!”

  一想及此,轰地一下,慕容复说过的话陡然涌上来道:“……我自有办法,叫他国内重臣再生内乱。”又想起段正淳也道:“……便你坐了皇位,我也能叫你坐不安席,日日夜夜有人反你。君子之仇,十年不晚!”两般言语对在一处,段延庆竟觉双掌粘腻,出了一层的冷汗,暗道:“这小子,究竟要做些什么!”只见慕容复已走到段夫人身前,不及再想,提气喝道:“且慢!”

  慕容复停步回身道:“殿下何事?”举动无滞,话声更十分的平静自然,却没一人见到他未握刀的那只手背在袖中,猛地握得便是一紧!

  段延庆所疑者虽未全中,亦不远矣。慕容复筹谋大理之时,便知天龙寺众僧并高氏臣手中权柄,已过国之半数。便真能一举将段誉父子都杀了,他国中必另选储君,或是索x_ing扶个傀儡上台。而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潘氏安南军若至,只怕正要逼得他上下同心,必胜之机,如何可期?唯一的一法,只有这百足之虫自杀自灭起来才罢。他今日所要的,果然便是段正淳深心之恨,再以段延庆做了幌子,自能叫大理国中分作数派,自相残杀。西南大势,便就此定矣!

  然而这一切若不得段延庆之信,必然不成。陡听这一声,立知他终究生了疑心。倘若翻脸动手,慕容复身带宝刀,四家臣又占着以多欺少之势,自然不难,却又如何能够?他一步步地行来,不惜劳心竭虑,自耗内力。若不为此,亦不会与四家臣频生龃龉,王语嫣旧情尽断,更不会……

  慕容复心底一个冷颤,更不会与谁如何,都不再想。在旁人看来,只是见他脚步一顿,脸色似又雪白了几分,回身问道:“殿下何事?”

  段延庆心中不停盘算,缓缓地道:“老夫当日对段正淳这厮道,杀你家人,赦你部属。但现下看来,这几个女流之辈都如此强项,便留了他部下x_ing命,也未必感念,为我所用更不必提。我若登大位,无人可用却不是个了局。这件事,公子还有什么计较么?”

  慕容复自知是成是败,都只在接下来那一句话中。手心点点温热,指尖已将自己刺出了血来。只是伤口握在掌中,也无人看得见,他已微一躬身道:“用我一人,殿下以为,如何?”

  段延庆眼光闪了几闪,拖长声音道:“公子之才自无可虑。但我段氏之事,并非外姓……”

  慕容复一见这眼光,已知自己赌得对了,毫不犹疑,长袍一撩便在段延庆面前跪了下去,应声道:“愿拜殿下为义父!只我二人父子一体,戮力同心,大理必为百年之计,那便是两全其美了。”

  段延庆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只见慕容复低眉垂首,神态恭谨已极,施礼的双手却隐约发颤,似是藏不住的急迫之意。忽地哈哈大笑,伸了双手来扶,一面道:“好,好,得此佳儿,老夫还有什么不足的!那大理的皇位,是我父子囊中物矣!”

  慕容复道:“是。”随他搀扶立起身来,竟丝毫也不运力抵御。段延庆心中愈定,暗道:“果然,这小子想学韩信忍得一时之辱,以待日后。他这般下本钱,当真是一心一意地要这皇位,难怪,那便难怪胡乱杀人也顾不得了。嘿嘿,他要做这父慈子孝么,我正可用他之助,事成之后,正好将他……”脸无表情,眼中欢色却是愈来愈浓。

  慕容复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将他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只觉指尖冰冷,心口至喉头却烧得犹如火烫,但这场戏也便可以继续演下去了,便道:“义父,那……”

  一言未了,忽有人大声说道:“非也,非也!公子爷,你万万不可!”说着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寒。那四人不晓得慕容复,慕容复心中却早已清清楚楚。之前种种还解说得一二,西夏事后,已是连说,也不愿再多说半句。今日一来,只命他四人在外守望。不想包不同还是在这当口闯了进来,大摇其头道:“公子爷,你一心要谋大理,那也罢了。兄弟们便是x_ing命不要,跟他段家打个你死我活,也没甚话好说。怎地偏生要拜这们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这大事当真教你做得成了,那又有什么光彩?”

  慕容复漠无表情地听着,只听到“人不像人”,余光极快地向段延庆一暼,只见他眼中讥嘲之色,袖中那只手跟着一颤,几点水滴流下掌心,想是伤口又挣裂开了。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起来,低声道:“包三哥,慎言。”

  包不同若早一步进来,听到他与王夫人的说话,便知道这声包三哥说出口来,已和那时的语气全无分别。可惜他不曾听到,便是听了,包不同胆大包天,也不当一回事,仍是大声劝道:“非也,非也!公子爷,你总说我兄弟不懂得你心意。但包不同虽蠢,也能猜到一二分。你不过以为要成大事,不择手段,却不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义父一拜下去,你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要被天下之人都看你不起啦!”

  慕容复忽然一笑,旁人还道他是气急,他却是当真一股笑意自心底冲了上来,不可遏制。若不是身在此间,简直便想摔下长刀,仰天狂笑,才生生透得过这一口气来。然而此时此地,他只可唇角扬了一扬,身躯直如手中刀锋,动也不曾稍动,应道:“忠孝仁义都是为何,包三哥,你倒要指教。”

  包不同道:“你心中一直怨恨主公抛下我等去做了和尚,包老三倒也知道。但老爷他便有何等不是,总也是你生身之父。现下他还在人世,便还是我慕容氏之主。你投去大理,于君于父,那便是不忠不孝。你日后在大理杀起人来,是为不仁……”

  “仁”字声音未落,心口忽然一凉,下面那句话,竟怎也说不出来。包不同呆了一瞬,慢慢低下头去,只见建兴从自己前心直没后背,半尺锋刃,都在后透了出来。慕容复的声音淡淡地接道:“……我卖友求荣,是为不义。”

第十回 重行行 且咄咄 4

  只听几个人同声大叫,或是“三弟!”,或叫“三哥!”。却是邓百川等人拦不住包不同,放心不下,急忙跟了他过来。只晚到这一步,眼中所见,正是一刀穿胸。一时间几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却见慕容复迎视着他三人,也不知刀锋反s_h_è ,还是他眼光当真犹如金铁,冷冰冰,硬邦邦,竟无一丝一毫的弯折动摇。手中缓缓抬臂后撤,将长刀自包不同胸口拔了出来。刀锋多拔出一分,他脸上幽幽摇曳的青光便多一分,突然嗤的一声,刀尖最后一寸离体,血花蓬地自伤口溅出,惨青之色,尽化猩红。包不同尸身在原地晃了一晃,向下便倒。

  风波恶急冲过来,伸手接住了尸体,血花迸溅,将他脸上也溅的是斑驳一片。一个死人、一个活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地,直瞪着慕容复。好一刻方才大声道:“三哥,你死不瞑目,定是还要问一问公子爷:为什么动手杀我!”

  慕容复并不回答,微微垂下眼来,俯视着他二人。宋时彩塑之技甲于天下,做得来莫不妙相庄严,栩栩如生。但一尊塑像,也要比他此时更似生人。那张脸确是巧手雕工般的眉目秀丽,然而菩萨神仙,都出自人手,神情也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此刻慕容复脸上却是七情皆无,当真无欲无爱,无念无心。几滴鲜血迸上身去,初时还觉温热,转眼之间,却也凉了。

  邓百川一步一步跨上前来,哑声道:“公子爷,包三弟说话喜欢顶撞别人,你从小时候……便知道的。今日却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复抬起目光,缓缓移到了他面上,声音比起邓百川之沙哑,风波恶之激烈,直是平静到叫人发颤,回道:“既有当时,必至于今日。邓先生,你也该当知道的。”

  这一声邓先生,三人一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俱不能言。厅中陡然一片沉寂,只听那边三个人的喘息粗重,起起伏伏。又是好一刻,邓百川方拱手道:“公子爷是……心意已决了?”

  慕容复不再回言,微一躬身,还了一礼,宛然是他江湖称道的公子模样。邓百川眼中一片模糊,呆立片刻,忽地仰天长叹,道:“好,好,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公子你,你好自为之罢!”

  风波恶扛起包不同尸身,与邓百川一起一揖到地,道:“拜别公子!”转身出门,大步走了。只有公冶乾还定定地立在门边,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良久,向慕容复望得一眼,又向那两人已走得远了,更不回头的背影望了一眼,“嗐!”地重重叹了一声,终究也对着慕容复一揖到地,起身随在他义兄弟之后走去。三道背影两前一后,愈来愈淡,不多时已看不见了。

  慕容复这才转回身来。人之转身不过一瞬,然而便是这么一瞬,他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时还是漠然一片;转头对着段延庆,却瞬间浮起了一层既似不甘,又似发狠的假笑,若有第三人能看到这般变化,只怕再大的胆子也要心底发毛。段延庆只见到后面这一半,便他于恶人中天下第一,也看不出其中的真意。只觉自己对慕容复的所料不差,他孤身一人,没了臂助,更加多信几分,又生出了一丝嘲笑之意,道:“孩儿,咱们下一步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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