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瞬间就了然了叶封的意思,于是便不动声色的压下神色,转而看向沈律之:“律之,你有事吗?”
沈律之敛下眉目,只好跨进屋来:“我……来看一下她。”
说完便拂袖在案几上放下了一瓶药膏:“这瓶药膏是之前白真从南疆带回来的,对跌打损伤见效都很快。”
可是他的目光却只匆匆扫了一眼小雁,就转身欲走。
“律之……”
“谢谢……沈哥哥。”
秦烟刚想开口留他,就听见了小雁在他身后轻轻的道谢。
沈律之背影一滞,却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吧。”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个人啊……
秦烟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面冷心热,明明心有愧疚却不愿说,别别扭扭的送完药就走,完完全全就是沈律之的性格。
“小雁,不要在意,这个沈律之大哥哥其实人很好,只是有点严肃……你可以当他是纸老虎。”秦烟把那瓶药塞在小雁手中,笑着哄她。
“小雁知道沈哥哥人很好啊,因为小雁的命就是沈哥哥他们救的呢。”小雁一脸天真的点头,丝毫不介意的模样。
这小姑娘还真可爱啊。
不过……刚刚她有提到过,自己的爹爹是个打铁匠?
秦烟看一眼叶封,笑着对小雁继续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呢,这位叶封哥哥,也精于铸造,而且是个高手呢!”
叶封微笑向小雁点头。
“真的吗……”小雁看着叶封,�j-ian��是满满的崇拜:“那么小雁以后可不可以去看看叶封哥哥?”
“嗯……可以。”叶封应下,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也是寄人篱下呢。
这个小姑娘看他的目光多了些迫切,似乎是万分期待的样子。
大概是想从他这里找回点什么寄托吧。
“小雁,你吃了药还是早点休息吧,晚一点我再来看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不要再难过了。”秦烟照顾着小雁躺下,又给她掖上被角,温柔道。
“嗯。”小雁乖乖阖上眼睛,安稳睡去了。
秦烟这才把叶封引到屋后的长廊下,她知道叶封是来找她谈关于铸剑的事,刚刚好在沈律之心绪都在小雁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可是铸剑的过程出了什么问题?”秦烟担心道。
“没有。”叶封摇头,他打开那个长长的包裹,露出一截陶土色的剑范,有点迟疑道:“玉清玄明的剑范我已制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处细节需要问过秦烟姑娘。”
“怎么了?”
“这把剑的剑柄处略有磨损……但是看原先的痕迹,似乎是有刻了一个字……我仔细辨认,还是有些猜不出。为了能尽量毫无差错的还原这把剑,还要请问秦烟姑娘,可知道这把剑上,原先刻的是何字?”
秦烟一怔,眼神黯了下去。
“原先是什么字……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叶封抬头看她,发现秦烟面上带着淡淡的哀伤,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解她。
“那便……不刻字了?”叶封试探着问。
“……不然,还是为我刻一个云字吧。云雾的云。”秦烟沉默了一会,低声回答。
“好。”叶封也不多问,只是点头记下。
“叶封,真的很谢谢你。”秦烟细细抚过那截剑范,纹路精细,巧夺天工,可以想象得出宝剑重新铸熔之后,是怎样的神采。
叶封刚想开口,秦烟却继续道:“其实……我很孤独。在浩气中长大,从小陪着我的,就只是演武场日复一日的操练声。”她的眼神渐渐有些放空,像是陷入了过去回忆中:“因为自幼失去父母,所以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总是喜欢跟着哥哥,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今天我看到小雁那个怯生生的样子,哭得伤心,也不免有些难过。曾经我也是在她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忽然就失去了一切。十二岁那一年,我们秦家,忽然陷入一桩涉及谋反的案子,几乎满门被抄。我和哥哥被管家伯伯用他自己的子女换下,苟且逃了下来。然而在这世上,我们从此举目无亲了。”
叶封看秦烟的眼中带了些怜惜,但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刻的秦烟。
他深知,毕竟所谓隐伤,自己揭开是最疼。
“哥哥也只比我大了一岁,但是从那时起,他便用整个肩膀,支撑住了我。他带着我逃亡,带着我投入浩气。他渐渐少言寡语,却用自己的办法查到了那桩谋反案子的背后,是一个父亲曾信任看重的幕僚栽赃了他。整整十年,他还是为父亲翻案了。重回秦将军府的那一天,哥哥带着我,在大门口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那日……我也曾像小雁这样哭得泣不成声,后来哭着哭着,哥哥抱着我,也放声大哭起来。多少个逃亡的日夜,几次哥哥带着我死里逃生,我们都咬紧牙关,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秦烟静静的,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因为父亲曾教导过我们,将门子女,只流血,不流泪。只要活在世上一日,当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守家国,保四方。”
“而他自己……却落得被人陷害,家破人亡的下场,甚至尸骨都无处安葬。”
“叛逆谋反的罪名,是要被挫骨扬灰的。”
“多年后我们终于又堂堂正正地站在破败的将军府前,却连爹娘的坟墓都无处祭拜……纵使现在满身荣耀归来,但有些痛……此生是再也越不过去了。哥哥不再轻易相信别人,我也总是觉得缺乏安全感。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哥哥一个人真心护着我了。”秦烟低头凝视着那把剑,眼中浓浓的哀伤终于化开成一缕柔情:“这把剑,真的对我很重要。它承着我除了哥哥以外,所有的勇气。但我却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这把断剑会在你的手中得以复原。”
她认真的看着叶封,诚恳道:“不论你是怎样的境况之下来到浩气,当你点头告诉我,愿意为我将这把剑重铸的时候,我从未如此庆幸过,哥哥把你带回来。虽然因了身边无父无母,哥哥一向对我极好。但有些心事……也是他不曾注意到的。这把剑,一度是我心底最重的事。虽然因为托你帮忙,才告知你关于这把剑的存在……但叶封,我真的……万分感激你。”
“谢谢你愿意帮我复原这把剑,谢谢你答应我守口如瓶。”
她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对着叶封说出这些话,或许是听到小雁遭遇的悲惨身世有点感同身受;或许是长久以来有些事埋藏在心底,憋闷得难受。即使知道不该交浅言深……但她却觉得,相较于对着一众�c-h-a��吐露的难言,跟叶封倾诉反而比较没有负担。
而叶封却意外的沉默了。他垂下眼睫,遮住了全部的神色。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秦烟,毕竟已事过多年。
生而为人,谁能不苦。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人冷峻的眉眼,原来他背负过的……也不比他少。
秦越的身世,他也曾听闻商陆他们提起过,但是传言总是三言两句淡淡,总抵不过每个人亲身经历过的鲜血淋漓。
心中不禁对他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渐渐升起,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良久,叶封的唇边终于落下轻不可闻的一声叹。
第022章
顾轻溪最近越发觉得秦烟和叶封关系好的不一般。
他这么暗戳戳的在秦越屋里说与他听的时候,秦越一口茶没咽下,蓦地被呛到,咳了好几声。
“顾轻溪……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越皱眉,他总觉得顾轻溪接下来的话隐隐约约会戳中他某个纠结的心绪。
“我看你妹妹秦小烟……说不定和叶封两个人……有点不一般的意思。”顾轻溪脸上带着一缕丧气,半晌终于憋出那么一句。
……
秦越的心口一阵堵,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最近是不是又闲了下来?整日没有事做去胡乱猜测些什么?”
“我哪有胡乱猜测!这两天叶封早早就去剑炉不知道忙些什么……明明寒星陨铁的化铁炉还没建造好嘛,但是却说是帮秦烟一个小忙,有点东西要做……秦小烟那家伙也日日跟他一起去,我不过凑巧想去看一眼,瞧瞧他们在做什么东西,就被你妹子推推搡搡的赶回来,一副见了我就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模样,这样还叫没有问题?”
“……”秦越的眉头越发深锁。
可顾轻溪却像没注意到似的还在给他分析:“你说……如果叶封真的能离开恶人谷一直待在我们浩气,倒也能和秦小烟成其好事,可问题是……如果叶封半个月后还是要回到恶人谷,再见面该如何与她相对?我是担心你妹子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落得自己平白虐心啊,啧。”
……
“……顾轻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