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完结】(5)

2019-06-12  作者|标签:独孤求哨 历史剧

  盖聂咬了咬牙,一时不知如何写出心中怀疑——李牧将军的死状十分怪异,似乎是口衔宝剑、撞柱身亡的。且不说将军心x_ing坚韧,又心系边境十万赵军的安危,绝不可能轻易寻死;他虽右臂有疾,但几十年来换用左手,骑马、用剑早就习以为常,即便对赵国心念已绝,愤而自刎,又何必吞剑?

  除非……他并非自杀?行家一看到伤口的形状,便知凶器为何。莫非将军之前被人以某种细小的暗器,如钉、锥、针之类从颈后杀害,死后有人故意将剑从他喉中穿出,原先的伤口被后来的剑伤盖住,自然就瞧不出线索了。但如果当真如此,那殿中的八名戍卫必然亲眼看到了凶手;难道说他们当时无力阻止行凶,所以才羞愧自尽?那么老胡临死前何不说出凶手是何人,让他人替将军报仇?盖聂想来想去,总觉得其中有太多不通之处。他一指身旁的内侍,对田、范等人在地上写道:问他看到了什么。

  田贞一把扯过还在吐血的内侍,将断剑比在他的脖子上,威吓道:“快说,将军究竟是如何被害的?!”

  赭衫内侍惊恐地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韩仓大人命奴婢前来收回王剑,奴婢入内时,将军已经……”没等他说完,田贞已经大喝一声,斩下了他的头来。

  盖聂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来不及阻止——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得不到答案。

  为何今日赵王自称召见李牧,实际却在别处大宴群臣?宦者令韩仓所传诏书,是否当真出自赵王笔下?公子嘉和春平君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宫中戍卫是否有可疑的调动?为何方才殿前有如此之多的人袭击他们,却无人前来制止?

  盖聂此时方知,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在内心深处仍把这场召见当做一场朝堂之议,相信国都的至高之处仍有是非曲直可言。却没想到这堂皇的灵武殿,甚至整个赵王宫,都不过是个可悲可鄙的杀人陷阱而已。他没想到一国之君,一众臣子,竟会为了葬送自己的国家做到这种不遗余力的地步。

  他仰头望着头上的穹顶,只觉满目赤色,错乱无着。出谷这三四年时光恍惚一场梦境,梦中剑戟森然,战马长嘶,旌旗染血,种种景象随着一人之死化为沙尘,被狂风卷走,永不回还。

  盖聂与四队头领背着李牧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司马尚离开了王宫。原先被拦在内、外垣之间的三十六骑也方才经过一场恶战,敌人身份不明,却个个身手高绝,他们几次冲击宫门都被拦住。后来听到内城中鸣金为号,那群刺客才四散逃去。惊见惨事,众人皆椎胸顿足,泣不成声。恸哭了半晌,盖聂以手势连连比划,总算还是将武安君的遗体先送回邯郸家中。李左车见到祖父后数次哭昏过去。除几名老仆外,李家几乎无人,身后诸事皆是随李牧回都的部下为之cao办。

  司马尚仍旧昏迷不醒;盖聂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并无外伤,肋下可见一些青紫瘀痕,推想是有人以强横的指力点了他的x_u_e道,令他无法动弹。盖聂不禁觉得此事愈发蹊跷:如果有人害了李将军,为何仅仅点了司马将军的x_u_e道,让他亲眼瞧见将军赴死的情形?只要司马将军醒来,不就可以指认出凶手?不对,凶手也无法料到殿中八名戍卫会为了将军殉死,他们本应人人都看到了凶手的面目,为何留下活口?

  难道说将军当真是自己吞剑自戮的?可这种死法……总觉得藏着些什么。

  盖聂忽然想到,当年在楚国曾与师弟联手破过南疆巫士的“三牢血涂之阵”。据说那阵法便是以无上奇妙法门cao纵牲畜与死者,令它们形成不可思议之邪物,袭击旁人;若说死者可以cao纵,那生者是否可以?

  若世间真有某种奇门异术,能令他人成为术者的傀儡……

  他胸中猝然一惊,如在铜镜中照见了鬼怪的影子。趁着尚未入殓,他重新检查了将军的遗体——那颈后伤口虽然狰狞,如今又沉积了许多青紫斑块,却依稀可见几道浅浅的纹理,像被人画上去的一般。盖聂顿时想起当年自己中了y-in阳咒印时,伤口附近的藤蔓纹路;与这痕迹十分相类。

  莫非这一剑穿吼的死法,并非为了掩盖伤口,而是为了破坏咒印?!!

  ……可惜一切暂且只是推测。若有若无的几道青紫痕迹,尚不足以证明咒印的存在。想要知道真相,需等司马将军醒来,说出他当时所见。因此盖聂始终不离病榻左右,服侍汤药,不敢假手他人。

  过了两日,宫中下令赐死李牧之事不知被何人传遍了全城。邯郸城内,无数百姓顿足大哭,为武安君呼冤。城中许多游侠豪士,相识的不相识的,亦纷纷登门吊唁,痛惜不已。这群江湖人与李牧的亲兵部曲意气相投,大家议论起来,都说武安君虽是大王赐死,可恨间人散播流言、利用议和的书信栽赃陷害,个个气愤不已。越说越激愤难当,终于,百金勇士之一振臂一呼,群豪纷纷响应,众人成群结队、持刀剑闯入门口写了血字的那十几户人家,将一家老小尽数杀死。之后又说这些j-ian贼都是郭开的爪牙,不除首恶,此恨难消;然而郭开府中阵法诡异,群豪好不容易砍树推墙,破了阵法,却发现府中早已人去楼空。

  众人扑了个空,悻悻回到李府,却听府中大声鼓噪,似乎出了急事。闯进内院一看,只见司马尚已从昏迷中醒来,却不肯服药,在屋内满地乱跑,见人就逃。盖聂和李亨一左一右想要拉住他,手上自不敢使太大力气;而病人虽身体虚弱,步法竟是异常灵活巧妙,在仆从的围堵之中穿来穿去,一时抓他不住。

  司马尚似乎已经一个人都认不得。他不准旧部近身,说他们都是妖魔鬼怪。不时又指着身边的几人大喊:“你!死于金木!!你!死于水火!!你——白骨铺地,积尸成山,好个杀人如麻的屠夫!!”说到最后一句时,食指正指着盖聂。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狂笑。

  “老夫天眼已开,天眼已开!!”

  他疯了。

  TBC

  

第46章 四十六

  孟冬。莽莽北国,新雪才积了二三寸厚。这日天晴,原野上远远走来一行十数辆车马。这一带不久前还是战场,商贾旅人多半避而远之,方圆百里只见荒村野冢,薭Cao枯骨;偶尔可见一两个活人,也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或盗贼。然而这支车队却极是扎眼,马儿肥壮,车辆光鲜,并且队列十分整齐,人马皆默默无声,好似一支久经训练的行伍。

  晌午,车马蹚过了一条还未结冻的小河,便在河边休整片刻。领头那辆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那男子身材高大,散发开襟,外披玄色貂鼠皮大氅,左手握着一柄长逾三尺的宝剑;女子穿一领大红云雷纹绢面斗篷,上罩雪帽,脖子上围着一圈火狐毛皮,更衬得肤如凝脂,鬓如墨染,端的是位绝色佳人。这二人信步走到水边,持剑男子忽从怀中掏出一副绘在黄绢上的图谱,摊在臂上,细细比对起来。

  “卫庄大人,盖聂留下的这张地图,是否准确?”佳人在他身后静静等候片刻,不禁开口问道。

  “放心。我师哥虽然脑子不太好,记x_ing总算是不错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答道,“你看这里,连这条小河的走向也标了出来。可见他对这一带的地形水脉,实在是了如指掌。”

  “这些红点的标记是……”

  “这是盖聂估计的,罗网为了与出逃的郭开接触,预先可能埋伏的几个地点。不过我很早就派人在附近探查,暂未发现有人驻扎的痕迹。”男子沉吟道,脑中飞快地计算着流沙的脚程和对手逃出邯郸的时日,食指漫不经心地在图上划着。

  一年前盖聂在楚国的时候,曾说过以十万金换自己的x_ing命,并不仅是一句戏言。他在被拘禁的数日内,绘成一幅异常详尽的邯郸西郊地形图,并断言郭开出逃所走的路线必不出此图以外。卫庄考量之后,认为他所谋之事确实可行。赵国西南多山,郭开若要带着车马、财货、私兵家奴,浩浩荡荡从邯郸跑到秦国,可以选择的路线并不多。而黄金十万实在是很大的一笔财富,既然有人为了它可以出卖一国,那么相比之下若只是为它多跑几千里的路,多等上一些时日,实在算不了什么。

  从听闻秦国再次举兵攻赵起,流沙便开始了各种暗中准备。卫庄先派出少量探子,装扮成逃难的流民,在秦赵边境秘密打探。他自己则离开陈地,回云梦山盘桓了一段时日。数日前,白凤的鸟群在邯郸城内探得李牧身死的消息。卫庄立即率众动身,日夜兼程,先抵上党,再自太行山东麓往邯郸的方向追索。

  可是如今一路行来,未免太过顺畅了,从未发觉秦人的埋伏。莫非盖聂的判断有误,郭开出逃的路线不是往西,而是向东入齐、甚至向北逃入匈奴?抑或自己太过急躁,李牧虽死,郭开仍有赵王庇护,因此暂时不必出逃?卫庄正在沉吟不定,忽然之前派出去的两名探子匆匆自东面返回,报道:“主人,前面有狼群拦路。”

  “狼群?”卫庄失笑,心下也不免疑惑;云梦山中也有狼,他对狼的秉x_ing亦略知一二:狼喜在晨昏之交捕猎,有时也在夜里,却极少于昼间成群出动;况且狼虽贪狡,倒也很识时务,若非饥饿到极点,遇到体型远大于己的食r_ou_猛兽,如鬼谷一带经常出没的玄虎、卫庄等等,便会适时避开。敢在一行人强马壮的车队之前拦道不走的狼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带路。”

  卫庄将地图折好塞回袖中,随那两人往东面走去。红衣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柄半似软剑、半似长鞭之物,握于手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约走出百步,一群灰黑间杂的野狼已经赫然在目,竟有三四十匹之多:少壮者居外,老弱者居内,堪堪以身体组成了一个大圈,将地上的什么东西围在垓心;领头的几匹更是一直警惕地瞪着来人,不时露出犬齿。再往远处有几只秃鹫,或高或低地停在地面树梢,不敢近前。卫庄定睛一看,发现被狼群护在中央的一团血r_ou_,隐隐是一个人的形状。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大略也看出来了,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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