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完结】(40)

2019-06-12  作者|标签:独孤求哨 历史剧

  “这是什么?”卫庄接过来一口吞下,问道。

  “神农Cao的果实。当年我离开鬼谷的时候,随身带了些神农Cao的种子;可惜之后一直在军中效力,没有机会栽种。直到入秦之后,常有空闲,于是在咸阳家中种下几株。这次奉命保护昌平君,我对此人实在不能信任,因此随身带了一小包晒干的神农Cao,提防有人在食水中下毒。”

  卫庄满意地点头。“师哥,你果然是长进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盖聂道:“适才我们推断,应是昌平君杀死了那一伙劫走他的杀手;却不知接下来他会采取何种行动?如果他已被巫申所害,那么我们再怎么寻访也是无用;但若假设他逃脱了,会去往哪里呢?我觉得有个地方,或许能够回答这个疑问。”

  师弟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郢陈。”

  卫庄露出一丝冷笑。“他既已背叛了楚国的杀手,那么也只有秦国甲士,才能保护他。”

  “但郢陈是秦人的城池,你若入内,恐怕行动不易——”

  “我自有办法。何况事已至此,我更有必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秘密与昌平君勾结;流沙既然与楚王熊负刍合作,自然不想看到其他人被立为国君。若真有人密谋反对楚王,幕后有哪些家族支持,实力如何?只有弄清楚了这个问题,庄才能对盟友有个交代。”

  盖聂见劝不走他,只得继续与师弟同行。两人从林中觅得出路,重新上马,向陈城的方向赶去。临行前盖聂为免意外,又掏了几枚果实与叶子交给卫庄。

  “神农Cao共有四种用法,你知道吗?”他不待师弟答复,便兴致勃勃地道:“栽种在土里的时候,叶子遇毒会闭合;将茎叶采摘下来晾干,接触到毒质,颜色会发黑;服用果实可以延缓毒x_ing发作,另外根须泡水可以排毒通便——”

  “我他娘的不想知道!”

  到达陈县城门时已近日暮。残阳如血,每座城门之下都立着两排披甲执锐的秦国兵士;虽值守了一日,人人面有倦容,站姿却依然挺拔。卫庄观察了半晌,对盖聂道:“郢陈城门口的盘查,或许相较新郑要不那么严密,但如今你内伤未复,若用轻功强行突破,很难不惊动守卫。打算怎么混进去?”

  盖聂不解道:“为何要混进去?”说着他下马前行,笔直地通过吊桥,走到西门正下方。数名守在城门的秦国卫士见了他,齐声惊呼道:“盖先生!”

  原来是靠脸吗?卫庄忿忿地想。

  士兵们握着长戟聚拢过来,纷纷道:“竟然真的是先生……听说您失踪了。县尉大人还派人画了您的图形,在临近搜索打听——”

  盖聂礼道:“在下因遭人偷袭,在外耽搁了几日。目下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他本想给卫庄编个身份,没想到一转头,师弟又不见了。想必他是利用守卫的注意力集中在盖聂身上时抢先潜入城去。但此时二人的功力都不在状态,如此一在明一在暗,互相配合,确是极好。

  于是盖聂也没多管,只身跟随两名引路的守卫士兵向县内的官署走去。阔别三日,他感觉城内的气息有些奇怪,明明是傍晚,街上却仿佛笼了一层轻纱般的薄雾,呼吸起来也有些呛人。

  “这天气……”

  他才开了个口,一名守卫便抢着答道:“这几日正逢城外窝冬的农户焚烧秸秆,加上风往此处吹,街道上便整日带着一股灰蒙蒙的烟气。实在搅得人心烦。”

  盖聂点点头,继续阔步前行,心思缓缓地转动着。假设昌平君当真回到此处,他会如何向城中守军及官吏解释发生的事呢?大约只说狩猎一行被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了。但城中为何不派出一队军士调查出事的地点,至少为那些死去的侍卫收敛尸身?县尉又为何单单命人搜寻他盖聂一人的下落?

  倘若昌平君现下就在城里,他知道死去的人中并无盖聂,并对秦国的官吏们特地提到这一点,其用意恐怕十分歹毒。但盖聂此时却想赌一赌,县令和县尉未必完全站在昌平君那一边。陈县县令姓李,上蔡人,在此地任县令已有三四年。此人精通政务,通晓刑律,据说和咸阳的李斯还有些远亲;但郢陈位置重要,若非真正的精明能干,也不会被派到此处。县尉姓公孙,河西人,负责全城及周边的军事。昌平君一行刚刚抵达城中时,官吏虽热情款待,但举动中还是透露出些许隔阂;那日昌平君坚持要外出狩猎,他们本是颇不赞同的。但昌平君爵位太高,地方官员只能受他指使。如今数名秦王的亲信侍卫死于此行,上面追究下来,本地官吏从上到下势必都要承担极大的责任。若是寻不到真凶或其他应当承担罪责的人,那么秦律的刑刀怕是就要落在他们自己头上。

  未及思考完全,便已踏入县署之中。两名卫士请盖聂在堂下稍待,匆匆入内禀报。不一会儿,一名书吏模样的人请他先到议事堂少坐片刻,说县令正在堂后的庭院与人弈棋。盖聂察觉这小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一来颇有说服县令的把握,二来以他在秦的身份,当地官员应也不会对他直接动手,因此只是点了点头,说事情紧急,想直接在庭院内静候。小吏也没有阻拦。

  官署后方的庭院四四方方,一端地势较高,坡顶建了一座凉亭;这个时节,别的Cao木都已凋零,只有靠墙栽种的几排古柏仍旧绿意森森。盖聂见县令背对着他坐在亭中,身影正好挡住了与他对弈的对手。他上前几步,拱手唤道:“李大人。”

  就在这时,两面的古柏丛中,传来整齐划一的机括上弦之声。这秦弩的声音,盖聂实在是耳熟得很。他不禁暗叹内伤严重到比先前估计的还要糟糕的地步,否则仆一踏进院内就该察觉有多少人躲在左近。

  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对手对自己的忌惮。

  “大人,请问这是何意?”

  “盖聂,你好大的胆子;勾结楚人袭击同僚不成,竟然还敢大明大放地回到此地。”被县令挡住的棋手站了起来,一脸怒容。盖聂一见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此人正是昌平君。

  看来之前小庄对他种种行径的猜测,都已从虚落到了实。

  盖聂如今实在懒得理会此人,只对县令说道:“大人已从昌平君那里知晓了狩猎遇刺之事的始末?是否全然相信了昌平君的一面之词?倘若此事当真是在下与外人勾结所为,在下又为何要回来自投罗网呢?”

  县令看上去沉吟不定。昌平君抢白道:“想必是你与同伙见启不在死者之列,于是又专程过来谋刺!”

  “哦?若是在下想杀你,只需藏身于城中,早晚能够得手,何必在人前露面,多此一举?”

  “你!”

  盖聂转头又对县令道:“出行时几十人的队伍,只昌平君一人返回;大人不觉得奇怪么?在下之所以迟来三日,是因为受了内伤,在隐蔽之处休养;但昌平君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不知是何故?”

  昌平君对他怒目而视,大声道:“荒唐!若是启与楚人勾结,启又何必回来呢?你这三日不知去向,却是大为可疑。狩猎的路线并没有外人知道,若非有人将秘密泄露,敌人如何会知道该在何处埋伏?”

  盖聂没想到在昌平君身上发现的疑点,竟被他反过来利用指责自己,顿时气笑皆非。“昌平君不觉得这个怀疑在下理由,用在您自身上更为合适?世人皆知盖某先投赵后入秦,与荆楚可没有什么往来;而您是楚王血脉,楚国的公子,恐怕还有不少楚人希望奉您为君呢。”

  昌平君如被针扎了一般退缩了寸许。但他的态度很快再次变得强硬,冷笑道:“剑圣何必推脱得如此干净。他人或许不知,我却知道你与楚人必有往来。当年你在赵国指认出我的身份,理由之一便是我与当今楚王容貌相类。你若不是楚王的座上宾,怎会知道这件事?”

  盖聂眼神一凛,却也一时语塞。他现在想通了,昌平君在县令等人面前编织的故事,大致是这样:楚王负刍将迁到陈城的昌平君视为心腹大患,而他盖聂收了楚国的贿赂,奉命除掉昌平君——这件事本就有一半是真的,于是不易露出破绽。而昌平君先设计除去同行的秦王侍卫,又将帮助他的杀手灭口,这种离奇的事反倒难以取信于人。

  他此时的沉默,在他人看来显然更为可疑。李县令拍了拍手,即有四名甲士从隐蔽之处用大车运来一个极大的兽笼,栏杆均为生铁所铸,只留一个狭窄的小门;他对盖聂道:“此事实在疑点众多。本县不敢擅定先生的罪责,却不得不暂请先生入内休息几日。李某已派人快马向咸阳、南郡等地都传了书信,不出数日定会有君上的特使赶到。到时自有高人将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若确是先生蒙受冤屈,李某一定向先生负荆请罪。”说话时他轻捋腰间玉玦,强装镇定,下颚的僵硬还是不免泄露出一丝紧张。

  盖聂的目光在县令、昌平君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又环视了一圈柏树丛中的弩箭,让隐藏在树后的士兵流下不少冷汗。县令本人也咽了口津唾,把颤抖的拳头藏在宽袍大袖中。

  毕竟,剑圣的名声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许多人料想中的流血恶斗并没有出现。剑圣竟然负手屈身,一言不发地钻进笼子,任凭甲士在外重重落锁。县令这才松了口气,又用歉然的语气道:“前几日县内捕获了不少江洋大盗,城中监牢已经充满,只得委屈了先生。”当然实际上,即便普通的牢狱不满,他也不敢将盖聂关在里面。这铁笼原先是楚国贵族用来装猛虎、巨熊的笼子,造得极为结实。也只有用这种东西困住剑圣,才能令人放心。

  入夜。庭院内静悄悄的。正中的铁笼四角各有一名秦兵值守。

  盖聂在笼中负手凝立,虽被人如此对待,面上神情却不见半点焦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忽听他低声吟道:“物有自然,事有合离。有近而不可见,有远而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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