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弹指 作者:苑芷【完结】(12)

2019-06-12  作者|标签:苑芷

  方兰生想果然市井流言最快,不过可也怪不得闲人,顶着一张死人脸的百里屠苏那身打扮实在引人注目,更别说红玉。他这趟出来见识长得太多,之前从没想过剑灵也能是这种模样,说花妖狐怪倒还更像些,一勾就是一街人的眼珠子。

  走神了,沐零方相啃了他指尖一口。方兰生轻轻捏了捏它耳朵,道:“我家在琴川。”

  说书先生嗐一声道:“那却是远得很。”又忍不住道:“恕老朽多话,小哥看打扮是读书人家的公子,却如何跟一群江湖人混在一处?”

  方兰生淡淡道:“他们都是好人。”

  说书先生道:“小哥误会了。老朽是个落魄秀才,年轻时也曾想着读万里书,行万里路的。——只世情利害,如今只沦落得说书度日,故乡虽仍在,已归不得。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小哥若离家日久,也该……”

  “我便回去。”方兰生打断他道。“再过几日,我便回琴川去。”

  他语气斩钉截铁,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喉咙冰凉。说书先生却不以为意,只道:“今日合该我跟小哥有缘,也罢,此时无人,老朽便单跟小哥说一段书。不知小哥要听甚么?”

  方兰生觉得人若心内有事,看甚么听甚么都能触景生情,方才那一番话已经让他有抗不住的预感,接下来这老先生又不紧不慢道:“小哥既喜欢江湖人,些许爱听江湖故事?近日正有一段新书,说的是那侠义榜上,除暴安良,扶危济困的——”

  方兰生霍地站起身来,丢桌子上两枚铜板,拎起沐零方相往怀里一塞。

  “谢先生好意。晚辈这便回去了,还有人等——”

  哪有人等。逃命一样的出了茶馆,兜头来一阵寒风,吹得直哆嗦。沐零方相钻在他胸口,倒是暖暖的。松了口气,又把遇到说书之前想的事情拾回来接着想。对了。

  襄铃。

  自从青龙镇跟襄铃摊了牌,小狐狸就老是躲着他。以前仗着他好欺负,叫他呆瓜,矮冬瓜,甚么甚么的。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他明显能感觉到那疏远。大多数时候躲在红玉后面,实在躲不过了,就怯怯的叫,兰生。他听得手脚都不自在,恨不能求她还是叫矮冬瓜好了,反正她看得见的这几日,他个子估计是长不高的。

  路边有卖杂货的货郎,方兰生走过去。玉鱼儿?算了吧。他就是想哄她开个心,也不是道歉,话说回来,他也没做错甚么。她在一日,就想对她好一日,跟他最后娶了谁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看了半日,拿起一对铃铛,正准备问价钱,突然看见一帮人狂奔过来,方兰生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货郎,两人差点没被人群冲散。随手拽了一个人问:“甚么事这么急?”

  那人激动得直结巴,气喘吁吁道:“杀人了!昨天来城里那黑衣小哥在江边把近玉侯给杀了!那可是官府悬赏了三年的……”

  方兰生一听,丢了手里铃铛,奔到江水旁沿着岸往上跑,老远看见百里屠苏单腿跪着,左手焚寂拄地,慢慢拭去嘴角的血迹。抬起脸时瞳仁里还留着赤色的影子。

  “木头脸!你怎样?”

  他们坐在那里,看着滔滔江水。江面上有白帆滑过,一片一片,如轻捷的飞鸟。

  他此时只恨不得百里屠苏突然出甚么事,生一场大病,三天起不来床,一行人便可堂而皇之的在这里多留三日。或者自己头疼脑热也行,得个人衣不解带服侍,只是就算百里屠苏肯为了他耽搁,他也不能答应。这紧要关头,谁敢掉链子。

  可是他又突然希望现在已经是在蓬莱顶上和欧阳少恭摆好了架势。这样一分一秒的消耗,仿佛每一刹那都能听见百里屠苏生命流走的声音。他受不了。

  他也是要找欧阳少恭报仇的,他记得很清楚。他咬牙说过恨欧阳少恭更恨他自己,只不过现在他觉得都微不足道。他们殊途同归,各不相干。从深渊往下坠落时谁还能拉谁一把不成,而百里屠苏就算粉身碎骨在先,也未必能给他当垫子。

  “你跟襄铃……。”

  “连你也知道了?”

  “你们好几天不说话。”

  “不用你管。”

  “你莫勉强自己。”

  “好啊。”方兰生听到自己说。“只要你不死。”

  清泠泠的江风中,他的语调近乎挑衅。百里屠苏习惯性的并不答言,只是去看自己的手掌。少年的手,骨节锐利分明。平展开来的每一条纹路下都是几欲沸腾的血。

  他想木头脸不会是要跟他讲道理,现在他可全然没有那个心情。无论是说“我此去不为求死但为……”还是劝他跟襄铃言归于好之类,或者赞扬他做的不错,正当如此。哪怕百里屠苏看起来从来不像是管这些闲事的料,他一定立马冲上去用佛珠打他。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了半日,他的目光快要将对方看出一个洞来。

  “你……不要太难过。”

  雁字初起,萧骚浪白。波涛滚滚声一刹那通天彻地,震得耳膜隐隐发疼。

  三日后方兰生回到琴川。迎接他的是长达一生的岁月的凌迟。

  下

  “三百两银子,您不卖就算。”

  青年拿着那金项圈,慢条斯理道。“张叔,您可别欺负我年轻。这货色我能不知道?三百两银子是给了您面子。您要还觉得利不够,我这起身就去别家。”

  掌柜的干笑几声。“方小公子,你这让老头子如何是好……”

  “您也知道,这是给孙家下的聘礼,待到事成了,还要大操办,您铺子里货又好,又齐全,到时候还能舍近求远忘了张叔您?”青年一双眼笑成弯月。

  掌柜的又咬了几下牙,�c-h-a��肉一样把算盘往前一推。“看在方小公子的面上,三百两!”

  方兰生擦了擦头上汗。绫罗绸缎都备齐了,簪环珠珥,一样不缺。知道孙小姐喜欢下棋,又特地备了一张白玉棋盘,两罐云子,事若成了,倒是风流佳话。他几个姐姐忙得团团转,倒是他那唯恐天下不乱遇事就要参一脚的老头子悠闲得很,方兰生把聘礼单子送给他过目时随便扫了一眼,方兰生很怀疑他根本甚么都没有看到,就随手一丢。“你小子娶媳妇的事我管不着,爱怎么胡闹怎么胡闹,哪怕挥霍空了,只要养的起我跟你娘,你爹我一句话不说。”

  方兰生脸上赔笑,心里骂了一万多遍,知道自家父亲是个老狐狸,真要是胡闹了必不会坐视不理,不如爽性放手去做,就拾起单子往外走。方太和尚又出声把他叫住。“小子。”

  “老头子有甚么话快说。”

  方太和尚打量着除了个子不太够,基本还称得上玉树临风的儿子。“小子,我说你,可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

  方兰生一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这就是你多年的不传绝学?!”

  踏出了禅室门坎,方兰生耳边还回荡着他爹一番话:

  “不要小看女人。不要想着人家姑娘绣球曾经打在你身上,天天巴不得你去提亲,你只要屈尊降贵一开口,就十拿九稳了。别以为你一腔赤诚,姑娘就会答应,赤诚有时候就是傻。越聪明的姑娘,越不吃老实这一套。”

  小厮们抬着箱笼,浩浩荡荡到了孙家门口,一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着月白长衫的青年在角门站着,等通报的人来回话。这等得是有点久,从午时一直等到晡时,足足有几个多时辰。他想久点就久点吧,当时孙小姐等他提亲可不止这么久。

  待到日头西斜,他已然腿脚酸软,这时候家丁才慢悠悠出来,打个哈欠道:“老爷有请方公子。”

  方兰生整整衣服,跟着家丁走过小桥。看了一眼底下流水,夕阳浮在粼粼波纹上,变幻不定的金。深吸一口气,提脚迈进孙家的正厅。之前一直假装镇定,其实手心出了汗。心内只是反复说,你看,我都要成亲了,我是大人了。

  孙老爷坐在中间一边太师椅上,脸黑得跟锅底一般。孙夫人坐在另一边,同样的苦大仇深。方兰生但觉头皮发麻,好死不死想起前世里晋磊巧舌如簧,丈人丈母笑靥如花模样,暗道这真可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惜报错了人。

  没法子。他再深吸一口气,往上仰头。“世伯——”

  他那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未来丈人打断他。“姓方的小子,你是来提亲的?”

  方兰生直觉说是会天降大灾,但登门拜访不是为此,还是为谈天不成,心下反而胆壮不少,恭声道:“世伯明鉴,小侄正是——”

  这一句叫出来,孙老爷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没门!一万个没门!赶紧带着你那破金烂银出了我孙家,我不稀罕这些,莫站脏了我的地皮!”

  方兰生也站起,不知所措,只一张脸还煞有介事的僵着,急急道:“世伯——”

  “甚么世伯!谁是你世伯!”孙老爷终于一泻胸中恶气,桌子拍的震山响。“我孙家的女儿,岂是你这姓方的小子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就算你鬼迷心窍逃甚么婚,要娶我家女儿的少年子弟照样踏破门坎!现今才知道后悔是吧,晚了!”

  方兰生听得莫名其妙,矫舌不下半天,看着孙老爷是要吃人的架势,情急之下无法说之以理,只得搬出杀手锏道:“世伯您先消消气,令千金可还安好?”

  他料想孙小姐对他倾慕已久,虽生来柔弱,却禀性坚强,虽隐隐觉得老爹料事如神,自忖情况仍应是孙家长辈气他逃婚,当然也包括爱小姐如命的孙奶娘在内,他脸可以拉下礼可以赔,只要他求亲的对象至今不曾动摇,这些都还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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