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作者:思梁【完结】(5)

2019-06-11  作者|标签:思梁

“喂,你想害死我啊,我现在可是通缉犯,叫李兄”

“李你个头,你还知道自己是通缉犯啊,坐这么招眼的位置,哪像监视人。”

吴哲微微一笑,“齐桓你就是太较真。你说咱们十六个,除了我和成才许三多见过几个朝廷官员,其他人还认识谁。监视官员,当官的穿着便服走到你对面,你认识?”

“我也奇怪,要监视官员,干嘛非要我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皇帝身边的人还少吗。”

“这话问的好”吴哲摸着粘上去的假胡须笑道,“孺子可教也。”

“你快说”

吴哲招手让齐桓坐过来。

“齐桓,你觉得汴梁的防卫如何?”

“很好,分工合理,纪律严明,既严格又不扰民,有条不紊,王庆瑞不愧是名将。”

“那你觉得紫衣营的能力如何?”

“也很好,至少不受贿,三多说现在比他在的时候还严。”

“是啊,紫衣营新老搭配很合理,没有青黄不接,其中不乏高手,对皇帝也忠心,最重要的是他们熟悉汴梁,也熟悉官员。如此好用的眼睛,陛下为什么不用,而非要从燕云狼骑里把我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斥候调进来。”

齐桓摇头,这件事从昨天就一直困惑着他。

吴哲继续说道:“就算紫衣营能力不行,皇帝信不过他们,侍卫司总可以吧。侍卫司有步兵和骑兵两支,步兵都指挥使洪兴国是武举出身,天子门生,跟随皇帝多年,深得皇帝信任,太子的步战功夫还是他教的。至于骑兵都指挥使,那就跟不用说了,皇帝的亲外甥,整个汴梁城没有不知道他的,太子都没他得宠。他的坐骑火风,太子也想要,可皇帝第一个问的人是高城,高城说他喜欢,皇帝立刻就给他了。我考中进士那年,他刚二十岁,加冠礼是皇帝亲自主持的,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那是太子的规格。皇帝谁都可以不信任,不会不信任他,可为什么不用,满朝百官没有高城不认识的。”

“对啊,他们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知根知底比我们可靠得多。”

吴哲斜眼盯着着齐桓看,神情诡异。

“你干吗”

吴哲诚恳的说:“齐桓,其实你很聪明你知道吗?”

“废话,我当然聪明。”

吴哲大笑,“你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可也就到点子上,再往下就不想了。皇帝不用他们的原因,我想也就在知根知底上。”

齐桓听不懂了。

吴哲耐心解释,“最合适的人不用,为什么?表面看不出,就看背后,无论殿前司还是侍卫司,他们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人,皇帝不信的是他。”

齐桓惊的酒杯都倒了,酒水沿着桌面滴在地上。

吴哲长叹一口气,“我们根本做不了这件事,皇帝自己也知道,却依然密召我们进京。他要的也不是我们这个表,而是我们背后的人。”

吴哲趴在栏杆上望州桥,它和记忆里一样繁华,跨马游街的时候,他曾站在桥顶回望汴梁,那时他一身抱负,满腹文章。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吴哲低声念了句,涩涩的笑了。

齐桓捏了捏他的肩膀,“这些你得跟队长说,让他留个心。”

吴哲噗嗤笑了,“还用我说,你没见他昨天从宫里回来那表情,满脸就写了三个字:我冤啊。”

齐桓也笑了。

“放心,恐怕这会儿传书都快到铁将军手里了。”

“唉,仗都打完了,算计还没停,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吴哲懒洋洋的说:“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就是铁将军恐怕也只是个马前卒。”说着他将身子探到楼外伸手捉到一片柳叶,叶稍枯黄,汴梁城的柳叶也要落尽了,轻吹一口气,柳叶又飞走了,无根无魂,沉浮在天地间,不知何时停落。这样其实也好,至少不用做车轮下的碾尘。

汴梁城百姓喜爱菊花,每年秋季都会举行菊花花会。当今天子即位后,因为寿诞就在菊花盛开前后,所以花会便不再特意举办,取而代之的是开封府要求百姓家家门前摆放菊花。

袁朗信步走在街头,一路繁花似锦,他从不知菊花原来有这么多颜色,这些年他所熟悉的只有红黑二色。

黑色的铠甲,红色的鲜血,久的他几乎都忘记世界是姹紫嫣红的。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花,袁朗找了家小店坐下。几碟小菜,一壶烧酒,浅斟慢酌,满目鲜花,充耳欢笑。袁朗想也许这就是幸福。是他们蹲在烂泥塘打伏击时所想象的幸福。

疾风已经把信带走了,以它的速度,太阳落山之前,铁路应该会看到。

袁朗的军阶很低,副尉都算不上。依照燕云狼骑的建制,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袁朗是队长,所辖人员不过二十五人。五个队组成一个阵。铁路旗下别说阵,就是营也不下百个,以袁朗的军阶,别说皇帝,就是正七品的官员也见不了。

袁朗问铁路为什么要他们去,铁路说:“不是我要派你们去,是陛下点名要你们阵的人。五个队,除了你们队所剩人数还超过半数,其他的队够吗,四队只剩下五个人,一队”铁路背转过身,“只剩一个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朗不能再推脱。

不求名声,藏掖了这么多年的他们,最终还是被名声所累。

若问本朝最负盛名的军队是哪支,少年们会自豪的说,二十年前虎豹骑,现在燕云狼骑。

若问燕云狼骑中杀敌最多的是谁,枢密使会回答,藩落。

若问燕云狼骑中谁胜仗打的最多,兵部尚书会说,保捷。

这些都有战功和数字可循,没有异议。

然而如果问燕云狼骑中谁最强,答案就不同一了。有人说藩落,有人说保捷,少年们为此挣得面红耳赤,直至最后大打出手。

不过,如果去问燕云狼骑的士兵,他们会异口同声的说,鹰锐。

鹰锐最初只是敢死队,一场战争下来,一百二十五人能生还一人便是奇迹。因为伤亡太大,很多士兵都不愿去鹰锐,一旦分到鹰锐,胆子大的逃了,胆子小的大哭一场后找个舒服的方式自杀。在袁朗他们去鹰锐之前,鹰锐阵的兵员严重缺编。

袁朗和其他四个队长一起将鹰锐从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阵,变成而今数十万狼骑中最巅峰的存在。

最后一战,历来伤亡最少的三队也损失了九名兄弟,最小的一个才十九岁。

战后一队队长风斐然一个人挖了二十五座坟,二十四座埋兄弟,一座活埋自己,袁朗把他从坟地里拖出来时,他嚎啕大哭,揪着袁朗凄厉的喊:“值得吗?值得吗?燕云十城根本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把命留在这里?铁将军说为国家,我们连汴梁都没去过,那个住在汴梁皇宫里的皇帝值得我们拼掉x_ing命吗?”

袁朗无言以对。

此时身处闹市之中,繁花之里,袁朗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柔和的秋光安静的流淌着,孩子银铃一样的笑声忽近忽远,空气里弥漫着黍米的香气。即使是一片漆黑,汴梁依然美丽。

袁朗想,斐然会喜欢汴梁的。

站起身,走进人群,头顶的是犹如雪洗一般的幽蓝天空,脚踏的是宽阔平整的青石板地面,袁朗的心渐渐安宁。

这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谁都别想夺走,否则鹰锐第一个不答应。

皇帝寿诞临近,满朝文武都在忙着筹备庆典,整个皇宫如今最闲的反倒是皇帝宋汍澜。新朝服他已经试穿过了,皇后亲自做的,很合身。

燕云铁骑后天进京,到时他要亲率百官出朱雀门迎接,表彰铁路的诏书是范先生起Cao的,词藻华丽、骈四乞俪六,锦心绣口,极尽褒奖之能事,到时由御史柳陌来念,他是出了名的大嗓门。

宋汍澜一边踱步,一边想着迎接的细节,礼部呈上的条陈,他打回了四次,每次都是因为规格太低,今天上午又送来了一份,规格和当年迎接辅国公一样,礼部尚书甚至在条陈最后威胁似的写道,如再不能使陛下满意,老臣只好告老还乡。

想到礼部尚书徐大人鼻子贴在奏折上看字的模样,宋汍澜不由一笑,他是三朝元老,脾气倔的很,如果再不批准,恐怕告老还乡的折子下午就递进来了。

快步走到桌前,朱批准奏后,宋汍澜让陈公公亲自送过去,并嘱咐道:“见了徐大人告诉他,朕五十大寿的庆典还要他办呢,别想找个由头就敢告老还乡。”

“是”陈公公笑道,“奴才这就去办。”

陈公公还没走到殿门口,殿门呼的被推开,门板差点没撞上陈公公的鼻子。

不奏禀就这么横冲直撞,除了高城没别人。

高城穿着朝服,却没戴纱帽,手里还拎着马鞭,一进殿便嚷嚷道:“舅舅,生辰纲清点好了。”

宋汍澜见他这幅模样,板下脸,冷冷的说:“高大人,你就这身打扮见朕?我朝廷威仪何在?”宋汍澜和高城很亲昵,平时从来不摆皇帝的架子,连朕的自称都很少用。

高城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大殿静的鸦雀无声,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

扑通高城跪倒在地,“臣高城,衣冠不整有辱皇家威仪,甘愿受罚。”说着狠狠在地上磕了个头。

本来是逗他玩,哪知高城真的跪下了。宋汍澜快步走过去,笑道:“傻子,你脑瓜能比青石还硬,磕傻了怎么办,起来!”

高城站起来,气呼呼的看着宋汍澜。

“好了,舅舅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不过你也是的,穿朝服不戴纱帽,让御史们看到了,又得一番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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