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卧室不远的阁楼中保留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古籍，上面那些符咒图案他早已亲见过无数次，所以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胆敢在他面前捋胡须的少年郎是个蹩脚的巫师。
一个夜晚足够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是他的故土，更甚者，时间可能在他沉睡的时候早已过去了成千上万年。
值得庆幸的是，触碰阅读过所见的书籍后，他能很顺利的说出与少年类似的话来了，虽说很不适应用这么平铺直叙般不分尊卑的语气说话，但也不至于鸡同鸭讲理解相异了。
少年还在纠结为啥青天白日还能见鬼这件事，闻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种底牌被人揭穿的讶然。“连这个你都知道？”
男子不理少年兴致勃勃的神情，抬首透过窗户
凝望着湛蓝的天际，良久才回首淡淡问道：“你能否卜出亡魂安息的地点？”
问题出乎少年意料，不过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有些疑惑的反问：“你要问才死的还是死了很多年的？好歹给我说个时间范围吧。”
“上千年前。”男子粗略的回想了下，给出了个保守的大概时间。
少年一头的黑线，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隐隐抽痛的额角，无奈的一摊手，“哟，我说大哥啊，我只是个修为不到家的半桶水，千年前的事情恕我实在无能为力。”要是他能轻轻松松就卜算出那么久远的事情，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被发配边疆孤立无援独自修习巫术的境地了。
男子沉默许久，面色沉郁，辨不出喜怒，须臾才略微颔首转身走出了卫生间。昂藏的背影挺得笔直刚硬，少年见着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似地，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慌。
刷牙洗脸三分钟搞定，少年焦急的四下逡巡着男子的身影，在昨晚开坛做法的阁楼里找到了正安静翻看他那箱家传咒术典籍的幽魂。
少年四仰八叉的倒在蒲团上，狭长的眼小心翼翼的瞄了男子一眼，见对方视他于无物自顾自的看着书，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
“呃，那个，其实吧，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不表示以后也不行嘛，你等我修为更上一层楼之后，找个墓地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啊。”少年犹豫了一下，索性支着下颚光明正大的打量着男子沉默的身影，恬不知耻的保证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男子执书的长指一紧，锐利的墨瞳瞬间凝注在少年脸上，“耗时几何？”低沉的嗓音波澜不兴，眸光却荧荧闪动。
少年苦恼的挠了挠头，海口已经夸下总不可能现在说不行吧？看男子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他怀疑要是他说刚才是开玩笑调节下尴尬的气氛，估计对方能立刻徒手把他大卸八块。
“不出意外的话，一年时间左右吧。”少年郑重其事的敲下时限，两手却在背后打了个大大的叉，心里做了无数个恶作剧的鬼脸，面上却一派正气。
男子不疑有他，听到这个回答沉吟片刻，“如遇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言。”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会在这一年时间内为少年所用。
这简直是个意外之喜，少年喜上眉梢。能免费得个看上去就很彪悍的不怕光鬼魂来用，那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金砖嘛。
“那等我修行到家后第一时间就帮你卜卦啊，保证能帮你解决问题。”少年笑眯眯的拍了拍单薄的胸膛，试图作出纯爷们儿的保证，无奈表情太不正经身板又没有几两肉，所以立誓的画面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男子沉默地颔首，执起书册继续刚才未读完的部分，并不赘言。
对男子的脾气摸清了个七八分的少年也没去打扰他，只是托腮坐在蒲团上打着瞌睡，迷糊中猛然想起件事来，“诶，你叫什么名啊？还没告诉我呢。我的可是老早就跟你说了的哟。”
男子翻书的手一顿，沉吟良久才道：“湛。”说罢还学着少年先前的模样凌空比划了一下字形。
少年觉得不满足，接着问：“那你姓什么？要是没有姓的话就跟我姓得了，好歹我们现在也成一家人啦。”
“……”男子略微阖眼，在少年以为自己自讨没趣时，男子冷冷的吐出一句：“枭，枭雄的枭。”
男子话中莫名的煞气让少年隐约觉得触及到了某些禁区似地，不禁瑟缩了下，“我知道了。”
看到少年乖巧的连连点头，男子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适才张扬出的狠厉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神情恢复一贯的漠然，继续埋首书卷中。
少年老实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瞌睡虫的召唤，打了好几个动静颇大的呵欠，在枭湛冷厉的注视下灰溜溜的起身准备离开。刚刚打开阁楼的门，他又想起他还没同枭湛正式自我介绍过，连忙偏首跟枭湛喊道：“对了，我全名叫姬久，刚才忘了跟你说了。”
“姬？”男子倏地从书页中抬起头来，几个大步就跨到了姬久面前，深郁黝黯的瞳眸紧盯着少年澄澈的眼，眼底一片风雨欲来的阴霾，“你说你姓姬？”
少年被问的有些纳罕，以为对方是不清楚字形怎么写，边颔首边在门板上写字：“就是一个女字旁，然后……”
话音未落，男子猛地一拳击穿了少年身前厚实的雕花木门，碎木片散落在狭长陡峭的楼梯上，门板上硕大的空洞狰狞可怖。
“你，该死！”
在姬久愣神的时候，喉咙突然就被一双巨掌钳住，枭湛阴狠暴戾的手劲让他连挣脱都来不及就陷入了濒临窒息的地步，清隽的脸涨得通红。恍惚间他完全闹不明白枭湛为何在他说了姓氏之后忽然就翻了脸，不过胸腔持续不断的闷痛却让他再也没法思考下去。
枭湛面无表情的看着姬久渐失血色的脸庞，只要下手再重上一分，他就能直接将少年的头颅从那个细瘦的脖子上拧下来，只要再用点力，这个世上就会少了个姓姬的人。
被桎梏的越久，姬久反而开始爱胡思乱想起来，依稀仿佛还见着了没来得及去买一桶的组合装棒棒糖，看广告宣传上说还是混合了二十五种水果口味推出的新产品啊，至少临死前也让他尝一口品品味儿吧，就这么挂了，他真是没法瞑目。
枭湛无法得知姬久此刻的想法，但是看到他翻着白眼奄奄一息的样子，猛然想起要是真的把这个姬家的少年就这么掐死了，那他想要弄清楚手下们埋葬之地的消息岂不是再也无从得知了？权衡片刻，枭湛按捺下汹涌的杀意决定留姬久一命。
霸道强硬的手劲一松懈下来，姬久被掐的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了，眼前一片闪烁的小星，跌坐在地板上抚着刺痛的喉咙大口喘着粗气，他头一次觉得空气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