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67)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祁重之漠然别开视线,转身向外:“杀了就快走,我来的时候,还没听说济世峰在往西南派发药材。此处距灾区少说有一个月的路程,他至多也就这两天下达的命令,我们快马加鞭,兴许能赶得及阻止。”

  “祁钧!”

  背后传来一声嘶哑呼喝,那力道,好似要把嗓子生生扯裂。

  祁重之顿住脚步。

  李兆堂声音低弱:“你曾经……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朋友过?”

  祁重之沉默许久。

  “在你打算谋害赫戎的那一刻,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老夫得留下来,李兆堂把济世峰搅成了一锅粥,必须要有人在此重振旗鼓。”老峰主道。

  走在前面的祁重之扭头,与老峰主打了个对脸。李兆堂就死在他身后不远,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外孙,他好像当真没有一丝波动。

  当然,也可以理解,李兆堂毕竟恶毒透顶,曾把他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挨饿受冻,他能活到现在,也是走运。

  祁重之答应了,他不介意为济世峰、为西南百姓走这一趟。

  天气还是一般炎热,一如来时,掐指算算,竟也才过了一月左右,却好像已经经历了三春五载。

  赫戎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穿了件祁重之新给他买的红衣裳,骑在高头大马上,像个赶着娶亲的新郎官。

  他抬起手,替身边的祁重之拂走落在头顶的一片树叶:“在想什么?”

  祁重之恍然从思绪里回神:“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兆堂似乎死得太容易了,有点不真实。”

  赫戎:“一刀毙命,他不可能死而复生。”

  “我知道,”祁重之皱皱眉,“我的意思是,他费劲周折走到这一步,即便要死,也该是心怀不甘的,怎么他就死得如此从容。难道真的有人,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生无可恋的那类人。

  赫戎接口:“是的,他一直没想活下去。”

  祁重之仍旧不太明白。

  “李兆堂曾经对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很多。”赫戎道,“有一次他喝多了,抱着一堆画像跑到关押我的房间,给我挨个展示每一幅画。画里有他的娘亲,有老峰主、李殿,还有我。他还问我,父亲长了什么样子,他想画出来。”

  祁重之沉默了一会儿,示意他继续说。

  赫戎点点头:“那时是半夜三更,我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他吵了起来,很烦,所以没有搭理他。他不在意,一直在自言自语,神态很兴奋,说马上就能带着我一家团聚了,祁钧也会和我们一起走,让我别着急,再等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不想活了。”

  “我们北疆有一种说法,”赫戎续道,“人活着时和死去后,是处于两种不同的世界,如果在今生有什么未尽的遗憾,到了死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圆满弥补。”

  ……原来如此,祁重之似乎有些懂了。

  不信鬼神的李兆堂,却信虚无缥缈的民间传说。

  他叹息:“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他能做个没有遗憾的好人吧。”

  上一辈的恩怨流传至今,逼着无辜的后辈拿起兵刃互相厮杀。刀戈相伐时,或许曾从对方眼中看见过一瞬而过的挣扎,但仇恨已经滋生,利器已经举起,即便知道这场争斗毫无意义,也没有了说停止的权利。

  到最后,谁都没有胜利,谁都输了个彻底。

  而恩怨,总还是要有个了结。

  秋最终要取代盛夏,熬过炎炎烈日,盼来的会是硕果丰食,祁重之拨开一丛油绿枝叶,摘下一颗尚还酸涩的野果。

  “我真庆幸,我活到了最后。”

  赫戎:“因为你是对的。”

  “不,”祁重之微微摇头,“我们都是错的,只是我还记得,人要脚踏实地,勿忘本心。”

  有的人被仇恨驾驭,有的人驾驭了仇恨。

  西南干旱,气候闷燥,容易让人口唇裂皮,祁重之作死吃了个没熟透的野果子,胃里始终往外返着酸,把个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折腾得萎靡不振。

  黄昏时分,赫戎不知从哪顺来一个陶罐,递给面色蜡黄的祁重之。

  祁重之半死不活接过,里面咣咣当当响着声,应该是盛了半罐子水。他十分欣喜地打开封盖,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熏了他一个趔趄。

  他双目发直地瞪着赫戎,那厢还大义凛然地催促:“快喝,我不渴。”

  祁重之:“这他妈是酒。”

  让胃酸的人喝酒,怕是日子过腻了,打算要弑夫了。

  赫戎眉峰蹙起,很不相信地接过来,凑到鼻前一嗅,讶异得出结论:“这是酒。”

  “谢谢你,”祁重之有气无力摆手,“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看出来是酒。”

  可顺都顺来了,本着浪费不是好习惯的原则,赫戎只好自己闷头灌了个底儿掉。

  “别喝了,”祁重之忽然压低声音,拍他的肩膀,“你看那队车马,是不是载药的济世峰弟子?”

  赫戎:“嗝儿。”

  祁重之:“……”

  我想休妻。他心里说。

  赫戎浑然未觉地抹把嘴上酒液,打眼瞧去:“是他们。要动手吗?”

  祁重之抱着肚子:“你动吧,我不想动,都是些柔弱书生,你下手别太重,打晕他们就行了。”

  赫戎颔首,安抚般摸了摸他温热的额头,飞身而下。

  月色初升,周遭愈发昏暗,正当此事,从天而降一位红衣大汉,悍然落在济世峰的车队之前,把一众白衣书生全都唬了一跳。

  赫戎气势汹汹朝他们走来,为首的弟子吓呆了,舌头打结:“什、什么人,要要要干什么?!”

  赫戎看也不看他,抬手照他后脖颈一按,那弟子就浑身软泥似的晕了过去。

  其余人大惊失色,几个胆子小的顿时慌作一团:“死人了!山贼杀人了!!”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懒洋洋的一声:“速战速决。”

  便见眼前“山贼”像领了某种命令,脚步不再悠悠闲闲,身形霎时迅捷起来,众人连他是如何动作的都没看清,只接二连三觉得眼前一黑,就扑通栽倒,不省人事了。

  赫戎走近装载了药材和医书的木车,掏出硝石,打算按原计划将其一把火烧掉。

  火星子窜出,点着了一页书纸的边缘,今夜无风,火势蔓延得不算快,赫戎盯着火苗走向,从旁扇风助长。

  蓦地,他动作微顿,从一堆千篇一律的医书中窥见了一本与众不同的。

  那本书被半遮半掩埋在当中,只露出一小角,隐约能看到半茬书名。

  赫戎不知遭了什么邪x_ing,忽然扔开硝石,挥起袖子,拿手去扑灭火势。

  “阿钧!”他大喊。

  其实不待他说话,老远就看见他发神经的祁重之已经坐不住了,火急火燎跑过来,胃疼都不顾,一把抓住他的手,怒道:“你干什么,疯了吗!烫着没有?”

  赫戎抽回被烫得通红的手,从灰烬中扒出那本书,眼神带笑:“你看。”

  祁重之仍旧皱着眉,心疼不已,闻言只不经意扫了眼他拿着的东西,未知这一看,就彻底震惊在了当场。

  “这是——”

  是《剑录》!

  他惊诧张大嘴,隔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从赫戎手中接过书本,小心翼翼掀开沾了黑灰的第一页,有行端正字迹写在其上,祁重之低声念了出来:

  “正月初八,正值孙儿生辰,偶获祁氏传家至宝,不敢藏私,特献与外公,望外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正是李兆堂的笔迹。

  “这……怎么会……”

  他犹在愣怔,旁边窸窸窣窣一阵翻动,赫戎又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长形的盒子,祁重之迟疑接来,心里隐隐有了种猜测,茫然看了眼赫戎。

  他慢慢打开盒盖——

  里面存着两截断剑。

  祁重之:“你怎么知道……”

  赫戎:“李兆堂跟我说过,他把断剑和《剑录》藏在了一起。我当时以为他在故意激怒我,所以没有在意。不成想是真的。”

  这个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祁重之面前恶语相向,称如果他死,《剑录》永远也不会让别人找到,同时却又故意透露,济世峰弟子正在往西南运输制毒的药方。

  李兆堂是清楚祁重之秉x_ing的,他不会不知道,祁重之听说此事后,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他在引诱祁重之前来截阻车队。

  为什么?

  没人能知道了。

  四野一时静默,火势方灭,微风又起,撩起书纸哗哗翻动,等风止息,恰巧停在一栏。

  “来路何萧萧,归途何索索,我若有所依,我若有所寄……”

  祁重之合起书页,五味杂陈深深闭目。

  夜深了,独余野鸟嘶鸣,遍彻山林,震得心窝隐隐酸胀。他恍惚触及凑近指尖的一点温热,不加犹疑,便十指与之相缠,牢牢扣紧,用力到骨节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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