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5)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而与这头活像小山般粗壮的黑熊相比,它背上正骑跨着一片落叶似的的人,正是祁重之要找的山鬼。

  野兽根本是发了疯,拼命甩动着身躯,意图把叮在背后的蝼蚁给甩飞出去,山鬼整个人逆浪行舟般摇晃不稳,几次濒临坠落,眼看就要摔个粉身碎骨,都在紧要关头揪住了新的着力点,危急万分地化险为夷,连作壁上观的局外人都不由得为他捏了把冷汗。

  这一幕太惊心动魄,祁重之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梭巡过去,在狗熊跑下来的地方竖着一棵枯死多年的老树,老树树干极粗,中央裂开一个巨大的树洞,树洞外死气沉沉趴着一团毛茸茸的黑球,再盯睛一瞧,那只黑球的脑袋上,赫然c-h-a着一柄由白骨做成的刃。

  冬眠被惊醒的熊会异常暴躁,何况山鬼还捅了人家的熊崽子。祁重之的心里疑窦丛生,暗暗猜测着山鬼这种自杀式举动的用意。

  为了果腹?说句不好听的,冬季山里虽然食物匮乏,但山脚下有不少住民,他能抢一次家畜,就能抢第二次,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掏熊瞎子的窝。

  为了裁熊皮做袄?祁重之看了眼他身上套着的褴褛破布,感觉这个猜测还有几分可能x_ing。

  没了孩子的母熊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它拿前胸撞了会儿地面,有限的脑力终于反应过来这样不妥,于是怒吼一声,又将后背对准一棵巨木,猛力撞了过去!

  赤手空拳的山鬼看起来十分单薄,实在不像有胜算的样子,他牢牢揪住狗熊后脖颈上的一撮毛,忽然腾身翻跃了起来,在熊脑袋的上空打了个转,一脚重重踢在这畜生的鼻子上。

  狗熊去势不减,流石一般霍然砸在树干上,与此同时,从百里外的树顶上倏地飞来一枚石子,精准无误打进了它的左眼。

  山鬼瞬间朝祁重之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与他隔空对视了一霎。

  狗熊的要害处接连挨了两下,鲜血从受伤的眼窝和鼻子里汩汩淌出,痛得惨嚎不止,山鬼折下一根树枝,蚂蟥般重新攀在了熊背上,单手揪住熊的耳朵,另手朝下狠狠戳了下去,将狗熊的另一只眼睛捣成了稀烂。

  熊瞎子成了真正的熊瞎子,正当这时,祁重之瞅准机会飞身而下,在雪地上利落打了个滚,手中长剑往上猛然刺去,捅进狗熊袒露出的咽喉,一路贯穿颅骨,险险擦过山鬼的脸颊,在野兽的头顶冒出了血淋淋的剑尖。

  熊万分不甘地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透。

  祁重之将剑抽出到一半,余光敏锐瞥见人影一晃,两步外的山鬼忽然出手,凌厉掌风毫无预兆向他拍来!

  祁重之只得弃剑匆匆迎战,两人赤手空拳打在了一起。

  山鬼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动行中却丝毫不见颓势,他的武学造诣已臻化境,招式快如闪电,逼得祁重之且战且退,渐渐不敌,最终被一掌击在肩头,凭空摔出了数尺去。

  后背钝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山地上,祁重之眼前一黑,艰难半支起胳膊,侧过身蓦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好歹在危急关头帮了山鬼一把,这个混账东西连谈条件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山鬼形同鬼魅的身影紧随而至,他蹲下来,冰冷的手攥住祁重之的脖子,蓦地收拢——

  祁重之的呼吸停滞,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从喉咙里发出,他猛然扣住山鬼的手腕,五指指尖深深掐进他的r_ou_里,手背和额角一齐绷起了青筋,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下了死力气和他较劲,好像要把他晦暗难辨的脸牢牢记住,一齐带进鬼门关里。

  慢慢的,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祁重之的头脑开始昏沉,脸憋成了青紫,眼球里爬上可怖的殷红血丝。

  他看见山鬼的额头慢慢滑下冷汗,呼吸突然间变得粗重紊乱,掐住他脖子的手害冷般发起抖,一双眼睛比他这个濒死的人还要赤红。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时,山鬼居然松手了。

  大量空气争先恐后灌进气管,祁重之捂着脖子惊天动地呛咳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山鬼,后者跌跌撞撞跑到熊的尸体旁,一把拔出祁重之的佩剑,疯了一样在熊身上割划捅c-h-a,在祁重之近乎震惊的目光中,他突然趴下身去,埋首在野兽被割开的脖颈上,咕咚咕咚喝起了血!

  “……”祁重之不禁呆住,在灌水般清晰的吞咽声里,胃部狠狠抽动了下,受不了地干呕起来。

  饮过血的山鬼明显冷静了许多,跪在尸体旁大口大口喘气,祁重之爬起身,脸色苍白地站到他背后。

  “鬼帅赫戎,但逢出征,必要杀人数百,以刀割之,啖生r_ou_、食热血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山鬼——赫戎的吐息慢慢平静,被人一语道破身份也不慌张,他微微偏首,目光冷冷朝后瞥去:“如果你不想和它一个下场,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快滚。”

  熊的尸体几乎已被开膛破肚,内脏乱七八糟淌了出来,山鬼伸手在内翻找着什么,手法看起来很熟练。

  祁重之没有走,他看着赫戎的动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便大着胆子问:“你中了毒?”

  赫戎手下一顿。

  祁重之趁机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一个对你有利无害的交易。”

  赫戎背对着他沉思,看不见表情如何,祁重之说得笃定,心里却多少有些忐忑。

  “你想救那个老人。”这是肯定句,赫戎从熊的身体里掏出一样东西,不动声色展开了掌心,那是一颗内胆。

  他接着道:“那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易?”

  祁重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乘胜追击道:“熊胆!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中某种奇毒,而熊胆恰好有解毒的功效,即便不能替你全部祛除毒素,也能暂时缓解一二。我家世代经商,旗下有不少药材铺子,要搜集几个上等熊胆,还不在话下。”

  赫戎冷嗤:“几个?”

  祁重之一怔,揣摩着他的意思:“嫌少?熊胆取材不易,格外珍贵,这你应该知道。”

  赫戎起身就走。

  “且慢且慢!”祁重之见势不妙,捡起地上的剑追过去,不远不近跟着他打商量,“你想要多少?”

  赫戎找到一处溪涧,蹲在岸边仔细剥洗胆囊外附着的油脂,祁重之等着他回话。

  他不疾不徐忙完了,才报出一个数:“六十个。”

  祁重之失声道:“多少?六十个?!”

  把全城的熊胆搜集起来,怕是都不到六十个,这比那个庸医还能榨人油水!

  祁重之暗暗咬紧了后槽牙,赫戎现在完全是掌握主动权的那方,他是笃定了一条人命和六十个熊胆,自己会选择前者。

  略一沉吟,祁重之忍着r_ou_疼点了头:“成交,六十就六十。只是我一时半会还筹集不到这么多,救人如救火,你要先跟我回去医好刘老伯。”

  赫戎得了答复,在其余事上倒是十分爽快,跟着他回了刘家庄。

  祁重之事先扔了被血染红的袄子,把里头那件汗衫脱下来,外翻着披在赫戎身上,鉴于即便如此,赫戎的自身形象也实在是堪忧,为了不吓哭街上的光屁股孩子,祁重之只得专门带着他沿避人的墙根走。

  就算这样,两个衣着破破烂烂的人偷偷摸摸从窗户口跳进刘家时,守在床边的阿香还以为进了贼,险些给吓昏过去。

  阿香颤巍巍指着赫戎:“这这这…这是……”

  祁重之解释:“别怕,这是我从镇上找来的外地大夫,听人说他医术高明,还懂得巫蛊之术,最拿手老伯的这种病症。”

  阿香胆战心惊点点头,仍是不敢看他:“那医药费该付多少?”

  “这你不必管,”祁重之把一贯铜钱递给她:“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去帮我买套文房四宝来。”

  阿香接过钱,讷讷地去了。

  祁重之正要跟赫戎说话,阿香又折而复返,从门口探过头怯生生地问:“什么是文房四宝?”

  “就是……”祁重之噎了一下,“就是写字的纸笔,还有墨,跟砚台。”

  打发走了阿香,他扭过脸来问赫戎:“诊得怎么样了?”

  赫戎头也不回地朝他伸出手:“把剑给我。”

  祁重之照办,赫戎提起剑,二话不说在掌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捏开刘老汉的下巴,把血滴进了他的嘴里。

  “你的血可以药用?”祁重之大感惊奇。

  “只是药引,”赫戎答,“我会再开一帖药,煎为两服。每一服都需要我的血做引,下一服的引子,我会在拿到全部的熊胆后再喂给他。”

  这是怕他赖账呢。

  祁重之笑了笑,故意问道:“你倒是谨慎,别人的血就不行吗?”

  山鬼斜睨向他:“你如果希望他死得再快一点,可以试试。”

  祁重之笑不出来了。

  夜色已深,心力交瘁了两天,终于听到好消息的阿香早已撑不住睡下,屋子里暂且只剩下祁重之一人。

  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勉强照亮祁重之手底下的三寸之地。他正提笔写一封长信,详细提及了自己如今所在哪地、路上结识了哪些人家、具体办下了哪些事情,洋洋洒洒扯了两大页的废话,直到最末了,才语气惭愧加羞赧,极其委婉地索要六十个上等熊胆。

  他少年成孤,从此借居在义父家中。义父是他父母曾经的好友,家中世代经商,是位居皇城根脚下的富庶人家,年过四十却子嗣匮乏,曾夭折过三个儿子,膝下如今只剩一个宝贝女儿,因而做梦都想要个男丁,待他犹如亲生公子,事事物物从不短缺。只是祁重之自觉寄人篱下,义父待他好是情分,他自己从不敢忘记本分,很少有主动要求什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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