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45)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孟凡林趁势捞回自己的脖子,咳得惊天动地,抖如筛糠。

  出不去了——举目皆是烈火,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没人能从中脱困。

  他抬头,眼见祁重之突然间不明缘由地傻在了当场,目中y-in狠一闪而过,猛地迸发出极大的勇气,抱住祁重之的腰,反身就要投进熊熊烈火中!

  他是要同归于尽!

  祁重之骤然回神,额际青筋都暴起了,屈肘奋力去击孟凡林的肩颈部位,指望能把蚂蟥一般的人从身上剔除下去。

  可他到底小看了这只老狐狸,人在预备赴死时的力量非同小可,他连日来磋磨到瘦弱的身板谈何能与孟凡林的一身肥r_ou_相提并论?脚下一个趔趄,被带得栽倒在地,不受控制地滚近烈焰,转瞬半条小腿都被火势吞没!

  赫戎瞠目欲裂,飞身扑上去,钳住祁重之的胳膊将他竭力往外拖拽,提膝一脚蹬在孟凡林额头上,将他半个身子踢得后仰,整颗脑袋瞬时陷进了大火里!

  锥心惨叫穿透耳膜,孟凡林接着就翻身想滚出来,被赫戎拎住胳膊,当死猪似的凭空抡起,整个扔进了火海!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加更掉落)

  骇人的焦r_ou_香飘散出来,孟凡林彻底湮灭了声息。

  赫戎迅疾回身,蹲下来去看祁重之的伤势。

  ——却发现他本该被烧得焦烂的小腿居然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被破坏半点。赫戎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撩开他的裤脚,接着放下,再撩开,再放下,翻来覆去做确认。

  祁重之按住他的手,指尖在微微发抖:“是火浣布,辟火……扶我起来,我……起不来了。”

  他说完,便颤着鼻息去脱外面的衣服,赫戎不敢放心,仍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腰将他抱揽起来,见祁重之穿在里面的,还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黑衣。

  祁重之把外面的那身递给他:“穿上,从东面出去,那里有水渠。”

  赫戎点头,将黑衣罩到身上,摁住祁重之的头脸护在怀中,提靴翘起脚边半截断木,踢上半空,继而腾身跃起,在空中被抛起的断木上借力二度飞掠了起来,踏风踩上高处摇摇欲坠的房屋残梁,未等停留一霎,赶在房梁倒塌前险险穿火前行。

  他速度奇快,沾火及收,但呼啸的火苗依旧紧咬他不放,只消一点布料的加持,就能顺着他的脚踝飕飕上攀。

  祁重之无意间低首一看,惊道:“你的脚——”

  赫戎:“快到了,别急。”

  说着,将他的后脑再次按在了胸膛前,护得他风火不侵。

  祁重之的耳朵自始至终都在嗡嗡作响,余光所见皆是猩红的鲜血与烈火,此刻被兜头罩在了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着咚咚有力的心跳,满心的焦躁难安,忽然就平复了大半。

  他看不见外面的火势又烧到了何种程度,不知道赫戎带着他逃到了哪里,他苦心积虑筹谋到如今地步,到了本该最惊心动魄的时候,可却莫名其妙的放心交付给了另一个人,仿佛自他被赫戎抱在怀里的那刻,所有的一切就突然都与他无关了。

  紧绷了几个月的气力蓦然间松懈,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竟连抬抬小指的力道都使不出来。

  又见到了赫戎,他一切安好,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祁重之应该高兴的,可他无法做出半点愉快的姿态。

  姓…张……

  他脑海里不期然蹦进孟凡林的话,胸口毫无预兆开始笃笃锥痛。

  未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落地了。

  茂密的树林足以掩盖行踪,他们现处的环境很安全。

  刀山火海上走过一遭,蒙在上空的大手撤去,昏红的光亮映在脸上,祁重之唇色苍白,浑身剧烫,只在短短的片刻,就像是被抽干了三魂七魄的偶人,死气沉沉扶住赫戎胳膊,摇摇晃晃站直了身。

  “我一直没问,”祁重之气若游丝,喉咙像被一只巨手扼住了,目光空茫茫落在脚下,说出的话无比艰难,“张易要杀你的那天,义父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赫戎低头去看他的脸色,发现他一直在发抖。

  他在害怕。

  害怕心里的验证被猜想。

  赫戎陷入无来由的沉默,祁重之现在像一座要决堤的山坝,他潜意识觉得,如果自己说出真相,将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Cao。

  祁重之深吸一口气,眼珠缓缓转动,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双眼。

  他一句话都没催促,但胜过千言万语的逼迫。

  “他说,”赫戎终究低声开口,仿佛声音低下去了,话里的刀锋,割在祁重之身上的力度就能小一点,“你是爱兵成痴,不甘心中原兵道流落在我手中,所以才想亲手得到陌刀铸术。”

  “……还有呢?”

  “还有,他知道《剑录》不在我手中。”

  他知道,可却没让祁重之知道。

  可怜祁重之当时铁了心认定赫戎就是杀了他父母的仇人,一心想从赫戎手中取得《剑录》的下落,为此不惜以身犯险,孤身入大松山,差点丢了x_ing命,才将赫戎诱捕了回来。

  “也是他告诉你,我曾在大松山附近出现的吗?”赫戎问。

  空气似乎凝滞了,祁重之没有回答,他纹丝不动,四肢像灌了泥浆一样沉重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冲得他目欲滴血,悲愤欲绝。

  对,十五岁时,爹娘死在外域、北疆鬼帅焚城的消息,就是义父带来的。自此,他便一直将赫戎视作仇人,日日拼命练剑,只盼有朝一日,能只身入关外,取了鬼帅的项上人头。

  天可怜见,后来鬼帅叛逃北疆,逃进了中原境内,经义父费心调查,在大松山左近发现了踪迹。他还激奋不已地觉得,如今不必跋涉千里,也能得报大仇,上苍垂怜,命运何其顾我。

  知道这事儿的第二天,祁重之就想也不想地出发了。

  他从没怀疑过这些消息的真假,因为将这一切告知他的人,是在他最绝望时接纳他回家,养育了他整整五年的义父。

  “义父…哈…义父……”祁重之怆然一笑,打破了久久的沉寂,义父两个字在他嘴里反反复复、时高时低地念叨,他好像不可置信,又好像恍然大悟。

  “我怀疑过我爹娘身边的人,可我最不想怀疑他们身边的人,因为祁家隐居多年,身边相交最深的人,只有一个——张平森!”

  祁重之年方弱冠,从未单独出过远门,武学造诣也只在中上,碰上北疆的鬼帅,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当初一心扑在报仇雪恨上,竟未仔细想过,一个平日对他呵护有加,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半天的人,怎么会在明知道他一定会冲动行事的情况下,还透露给他赫戎在中原的下落,怎么会在祁重之要远去大松山时,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现在想来,不禁不寒而栗,倘若赫戎当真是穷凶极恶的暴徒,那他祁重之的命,恐怕早已葬送在了半年前!

  可笑啊,太可笑了……他还自认聪明绝顶,能骗过所有的人,谁知他自己就是一枚随时可弃、任人玩弄的棋子!

  他双目蓦地圆瞪,弯腰“哇”地呕出口腥甜鲜血,赫戎匆匆扶住他,被他轻却不容置喙地推开,神情似哭又似笑:“人心、亲缘、情义,哈哈……”

  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以一种绝对惨痛的方式。

  ——想报仇雪恨,就要铁石心肠,否则永远也不会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样的恶鬼。

  赫戎当日的话浮现耳边,他彼时只当是在劝他坚韧心志,别被一次的失败彻底击溃,却原来是在早有预料地教会他,如何在大悲一场后,迅速变得麻木不仁。

  “你早就知道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倒不怪赫戎没有事先提点他,这种事情,除非他亲耳从孟凡林口中得到确认,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跟他说:你义父就是你的仇人。他也不会相信。

  何况是总在被他算计的赫戎。

  他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柱,不肯接受旁人的搀扶,拖着铅重的步子,慢慢往前行走。

  赫戎无声无息跟在他背后,是一尊铁铸的守卫。

  夕阳精疲力竭地向下沉去,拖长二人细瘦伶仃的黑影,祁重之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未知的幽暗,任由身上的光亮被点点吞噬、一去不返。

  可他即便心血耗尽,步履摇曳,也绝不肯脆弱地倒下。他那一根单薄的脊梁骨支撑住了千钧之力,是弯折不了的奇迹。

  这世上没有哪怕一件事是能真正逼溃人心神的,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应当由自己来驱使。

  赫戎望着他,就像望着十多年前的自己,他的父亲曾告诉他,欲想成事,必要勘破万物生死,做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灵。

  祁重之的义父也告诉他,欲想成事,必要勘破天x_ing人理,做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禽兽。

  可赫戎终究成不了神灵,祁重之万死也做不成禽兽。

  他们都是破而后立的普通人,从相隔甚远的两条岔路上,天命使然地汇聚到了一线。

  入夜了,两人歇在一颗树后,他们的肩膀牢牢靠在一起,是因为如此,祁重之才能从赫戎身上汲取上一点儿微不足道的人气,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他刚刚说饿了,但赫戎没有动,树林里的野物有不少,他猜测赫戎必定听见了,大约是不想让他离开视线范围,才不肯孤身去打猎。

  于是他便没有再提,饥饿让他异常清醒,没有丝毫的睡意。

  “我想听故事,”他说,“听你在北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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