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40)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孟凡林缓缓掀起眼皮,像上了年纪,还没睡醒的沙皮狗:“哦,怎么个松动法?”

  孟何:“先前给他端来的药,他一口都不沾,今天送的是神Cao堂的药,他倒是喝了。”

  他悄悄觑着郡公的脸色,补充说:“我看他跟李兆堂关系匪浅,大人不如从此处下手。”

  孟凡林哼笑了一声:“看不出来,李兆堂也好这一口,藏得还挺严。”

  说罢,他从座位上起身,不疾不徐整整微皱的衣服角,踱步向小花园走去。背后侍女忙低头跟上,撑起遮阳的伞,极辛苦地高高举着。

  门扉打开,刺目的阳光忽然s_h_è 进,祁重之眯起眼睛,偏头躲闪。

  他少见的未束髻,头发就那样顺流直下的散着,更衬得他身形单薄,面容憔悴。

  郡公逆光站在门口,祁重之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那一双视线,正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半个月来,时常如此。

  他一如既往低垂了眼帘,发丝半遮住侧脸,没有血色的唇微抿着,神色无悲无喜。只在孟凡林走近时,抬手往上拉了下衣襟,把大半片脖子也给严实盖住。

  孟凡林笑眯眯看着他的举动,很自然地坐到他床边,伸手覆到了他伤势见好的大腿上,语重心长地劝:“终于肯喝药了,这才对嘛,哪有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看着那张因纵欲过度而愈显老态的脸,祁重之胃部抽搐,拧着眉毛及时别开脸,唯恐忍不住吐出来。

  他自从被软禁于此,就再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一则是心里烦闷,对着这些人无话可说,二则是为拖延时间,先将伤养好,再寻机会与郡公斡旋。

  这个办法有点儿傻,但意外顶用——因为堂堂的荣阳郡公,是个男女不计、实打实的好色之徒。

  光小老婆就已经娶了十来个了,还不算那些貌美的丫鬟小厮。祁重之住在后院小花园里,隔三差五就能听见外头的女人掐架,偶尔竟还能有上门来找茬、指着他鼻子骂狐狸精的奇女子。

  他一方面谢天谢地,老天爷给了他一张不错的脸,能在关键时刻装一把随风就倒的病秧子,让郡公乐意耐心十足地供着他;一方面又在心里犯恶心,恨不能拔刀捅穿那个老不死,省得每天要被个比他爹还岁数大的人占便宜。

  他照旧修闭口禅,孟凡林习以为常,不仅不讨厌,反而感兴趣得很。他但笑不语地从袖中捏出一张纸,在祁重之眼前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是封信,落款是……李兆堂?祁重之稍稍坐直了身子,伸手欲去拿,孟凡林逗乐似的往后一挪,让他抓了个空。

  祁重之青筋暴跳。

  隔了片刻,胃口吊够的孟凡林把信给他,问:“想不想见见他?”

  祁重之展信一览,上述:暌违半月,闻公子身受重伤,某心不安,望能相见,一叙旧话。

  看完后,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李兆堂的境遇比他还要惨淡,那日过后,竟直接被下了大狱,开在荣阳的神Cao堂也被彻底封了,旗下一干人等,全都没跑,挨个被问了罪。

  不过,且不说他与李兆堂之间实在没什么旧话可叙,单说狱中,怎么可能会有纸笔供李兆堂写信?十有八九是遭老狐狸威逼利诱,硬着头皮来当说客的。

  这段时日,他因伤重而精神不佳,又不肯搭理人,孟凡林派管家就泰阿一事,旁敲侧击了他不下百次,皆一无所获,明面上虽然依旧好说话,私底下总不免心急。

  ——泰阿剑断成两截,一半在祁重之手里,一半在北疆孽贼手里,可孽贼自那天逃走后,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另外,济世峰答应用来交换外孙子的药方还在路上,入夏后雨多,总是被耽搁行程。合着郡公忙活半天,都半个多月过去了,他还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能不心焦吗?

  牢房里很y-in冷,一进去就要打个哆嗦。祁重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在狭长的通道里,后头跟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侍从,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牢头拿钥匙开了门,毕恭毕敬地退下,其余人等守在外头,单放祁重之一个人进去。

  不过是半个月没见,李兆堂就大变了模样,两颊瘦得凹陷下去,倒是更显出挺鼻深目来。

  昏暗的油灯掩映下,祁重之盯着那双同样颇具异邦风采的眉眼,不禁微微出神。

  赫戎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一箭s_h_è 得重不重,伤有没有恢复原貌,毒是不是发作过了,他痛不痛苦,会不会又把自己给咬了……

  只要一想起这些,他就心神紊乱,脉跳急重,仿佛赫戎是根已深埋心底的刺,稍一拨动,就是一阵锥痛。

  直到一声叹息传入耳中,祁重之目光恍惚,慢慢回过神来,看李兆堂颓靡不已地坐在年久失修的长凳上,惆怅道:“枉我如此信你,祁公子,你瞒得我好苦啊……”

  祁重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嗓子沙哑得可怕:“可我身负泰阿的消息,不也是李先生无意间泄露出去的吗?”

  李兆堂一怔,哑口无言:“你……”

  “事到如今,再纠结谁害了谁也于事无补,”祁重之放下拐杖,扶着桌子坐下来,“不如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李兆堂有些难为情:“祁公子应当知道,我要见你的目的吧?”

  “知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祁重之悄无声息伸出手,他是背对牢门而坐,正好挡住了他的动作,“李先生不妨先讲讲,打算怎么说服我。”

  李兆堂看向他的手心,那里拿炭笔写了一个字。

  反。

  反什么?

  反间计!

  李兆堂倒吸凉气,祁重之迅速拿眼神往后方守卫示意,极小幅度地微微摇头,李兆堂会意,忙将惊讶神色收敛。

  “郡公大人惜才如命,很欣赏祁公子的才能,毕生心愿,就是能一睹祁氏铸术,倘若祁公子愿意……”

  他边说,祁重之边把手心炭灰擦除,未等他胡扯完,祁重之便打断道:“重修泰阿,予他一开眼界?可眼下泰阿只剩一半,恕我难以办到。”

  李兆堂:“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比如……找到相同的铸剑材料,在断剑之上,再另铸半把一模一样的。”

  祁重之冷哼:“扯淡,我要是能铸出泰阿那样的剑,还用得着坐在这里看人眼色?早他妈上房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另仿一把模样相似,质地类同的长剑,但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李兆堂忙接上:“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任君择挑。”

  祁重之:“那他也太不了解我祁家人了,这些东西,我还全都看不上眼。”

  ……

  “哦,那他看得上什么东西?”此处是一方修建精巧的小亭子,懒坐其中,四面荷花三面柳,孟凡林慢悠悠张口,接了一颗剥好的葡萄,葡萄由素手捻着,素手的主人是个丽质娇容的少年,正柔弱无骨地坐在他腿上。

  侍从回禀,正是守在牢门外的其中一个:“祁公子说,除去诸多上等的锻造工具和矿料,还要一种极其罕见的天外飞石,据说只有北疆才有。”

  郡公怀里的兔儿爷一嘟嘴,搡着他的胸膛,酸溜溜哼道:“哪来的公子,我看是空口说大话的,摆明了是在为难大人呢。”

  “人家是正儿八经有手艺的铸剑师,可不能胡说。”

  兔儿爷伸出葱削似的十指,不服气道:“不就是个打铁的,手一定粗死了,绝没有我的好看。”

  “这倒是,”孟凡林回忆起祁重之那双覆茧的手,啧啧惋惜着,又搂紧了怀里美人几分,“哪比得上我的小宝贝呢?”

  座下侍从见怪不怪低着头,等郡公旁若无人调完了情,才捋着胡子琢磨:“天外飞石……是有那么个东西,还是当年在北疆的时候,有人为了巴结我,特意献上的。还剩多少个?”

  侍从:“三十个。”

  郡公一摆手:“那就都给他!他还有别的要求没有?只要不出格,就都准了。”

  侍从为难:“这……他想出府,亲自去搜集锻造精矿,还希望大人能将李兆堂放出来,与他做个伴。”

  孟凡林眯起了眼睛。

  他哪能猜不出祁重之心里的小九九,出去挖矿是假,想伺机逃跑才是真。

  他意味深长扬起个笑容,偏头亲了怀中人一口,漫不经心道:“可以,但他腿脚不便,出去的时候,派一队人马跟着他,还有,随身携带泰阿断剑太危险,免得被有心人觊觎,还是留存在我这里比较好。至于李兆堂嘛……”

  “放出来吧,同样关在后院,但别让他们交从过密。”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祁重之拒绝了马车接送,坚持自己拄拐而行。

  他们一众很显眼,前面是个腿脚有毛病的贵公子,后面跟着一帮郡公府的打手,走到哪里,行人无不纷纷让道,指指点点地驻足观看。

  大街上到处张贴了北疆孽贼的通缉令,画像上的赫戎死气呆板,不是祁重之记忆中的模样,他目不斜视地从前经过,停在一家包子铺前。

  “老板娘,要两个r_ou_馅的包子。”祁重之道。

  “好嘞——”老板娘手脚麻利地包出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正要递给祁重之,一看他的脸面,登时懵了,“诶,你不是之前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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