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19)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是,祁母就趴在那,一动不动。

  赫戎的呼吸微微凝滞,一步步走近她的尸体,慢慢蹲下,将她轻轻翻了过来。

  她的胸口上赫然c-h-a着一把匕首,正中心脏,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从门口寸寸爬到这里来的。

  沾在手上的血有些冷,赫戎感觉自己在发抖。

  这不应该,他已经见惯尸体了,比这还惨烈一百倍的他都能泰然面对,不过是一具不会再呼吸的r_ou_块而已。他想。这不值得他情绪波动,要冷静下来,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不,不只一个,应该还有一个。

  赫戎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几近有些迟钝地转动视线,在一张倾倒的桌子下面,发现了一只手。

  手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赫戎猛然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掀开厚重木桌,从底下拖抱出奄奄一息的祁父。

  他的腹部被连捅了三刀,脸色白得像纸,鲜红的血一股股从他嘴里涌出来,双眼睁大到了极限,死死盯着面前的赫戎。

  已经没有救了,虽然还活着。

  他似乎有话想说,嘴唇艰难蠕动着,却几次都被血沫呛了回去。

  赫戎机械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他的嘴角。

  他的喉间发出“嗬嗬”响动,突然一把握住赫戎的手,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抖如筛糠地抬起来,引导他指向里屋。

  “提防…提防中原…人……”

  轻若游丝的话音落下,扣在赫戎手腕上的劲道随即一松,祁父的手毫无生气地滑落了下去,赫戎慢慢低头,和他焦距涣散的眼睛正正对上。

  他死不瞑目。

  一场生人与死者的对视持续了弥久,久到怀里的躯体渐渐由温热变得冰凉,赫戎缓缓抚过他的眼皮,替他合上了眼。

  他放平他的尸体,让夫妻俩并排靠在了一起。他从没做过这种事,动作有点笨拙。

  接着,他在里屋搜寻了整整半天,从床底扒出了一张其貌不扬的旧纸,纸上密密麻麻批着祁父的笔注,赫戎拿有限的中原文化吃力辨认——

  “陌、刀……术。”

  是记载着陌刀铸术的一页,边缘有明显的不规则齿痕,不知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

  赫戎看向里屋的摆设,这应该是祁家夫妇用来描绘图纸、记载铸术的地方,现今笔墨纸砚已散乱了一地,原本罗列整齐的书本被糟践得纸页横飞、惨不忍睹,其中就包括这一张“废纸”。

  他想起祁父临死前的那句“提防中原人”,意识到这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杀戮。

  他的副将他清楚,没有哪个好财的强盗,会喜欢去搜查一间装满书本的书房。

  故事到这里,基本可以随着祁家夫妇的死亡宣告结束了,后面的,都是人尽皆知的两国交锋。赫戎没有说下去,祁重之也不想再听。

  祁重之的眼球蔓出骇人的血丝,他紧盯着脚边噼啪燃烧的火堆,将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我要怎么相信你?”

  在赫戎的故事里,不仅将他自己的嫌疑撇得干干净净,还转而推给了一个莫须有的中原“第三方”。

  那意味着祁重之几年来日夜仇恨的目标竟是错的,费尽心机诱捕来的人或许是无辜的。

  那个杀了他父母的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他甚至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到结尾,有点落寞,很长一段时间坐在凳子上发呆。感觉越写越融入到了人物中去,很真切地在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愈发感觉他们都是鲜活的。

——我不是在谱写他们的人生,而只是在记述他们的故事。

第19章 第十七章

  距离赫戎讲完那段往事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期间祁重之回了一趟张家,抱回来一个锦盒,此后便时常对着盒子里的一柄断剑发呆。赫戎偶然间瞄过两眼,依稀看那把剑眼熟,后来发觉,这和祁重之之前常佩戴在腰间的那把是同一个,似乎是在带他出张家的那天不见的,不知为何居然断裂了

  显而易见,祁重之对断剑十分珍视,几乎从不离身,就连睡觉时也要抱在怀里,好像只有如此,梦中才会安稳。

  断剑的剑身通透,剑锋韧而不折,不似寻常铁剑一样沉重凌厉,握起来轻盈灵巧,不主攻,而主守,是上上之品。赫戎只扫了一眼,便约莫猜出了那是来自谁的手笔。

  必定是祁重之的母亲。

  他应该是寄烦乱的心绪于手中剑,通过睹物思人,来无声诉说那些纷纷杂杂想不明白的疑点,借机把悲怆与痛苦都通通压抑到脑海深处去,免得太过失态,支持不住地哭出声来,实在会显得很难看。

  至于他究竟信不信赫戎的话,赫戎是不在意的。

  信或不信,那是祁重之的事,与他无关。

  他已经按照承诺,将当年之事原封不动地描述了出来,并且在确认祁重之正是故人之子后,特意将原本可以省略的零碎家常也事无巨细地告知,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如果祁重之还要再蹬鼻子上脸地继续找他麻烦,就别怪他也不讲情面了。

  第四天,雄j-i报晓。

  一袋干净衣物扔到脚边,赫戎睁开眼睛,祁重之的话从头顶传来:“换上它,跟我走。”

  赫戎:“去哪里?”

  祁重之:“神Cao堂。”

  赫戎微微蹙眉。

  他的愈合能力非常人可及,这次腹间受的伤虽然严重,但已经看过大夫,恢复时间虽然要比之前胳膊上的疤痕长,可也绝没有到“疑难杂症”的地步,何必要多此一举,去什么神Cao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祁重之见其久久没有反应,开口解释,“一报还一报,你履行了你的承诺,我也要履行我的承诺,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治好,我当然不会扔下你不管。”

  赫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直觉祁重之还另有下文。

  果然,祁重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慢条斯理道:“可是我没说过要具体找哪一位大夫来为你医治。也就是说——在你伤还没好的这期间,要让谁给你看病、去哪给你治疗,看几次、医几回,都是我说了算。”

  末了,他又拍了拍赫戎的肩:“希望你的伤可以好得再慢一点儿。”

  下一刻,赫戎攥住了他意欲抽回的手腕,祁重之猝不及防被向前拉近,两人鼻尖相贴,四目径直对上,只听赫戎沉声道:“这是第二次,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付出你绝对承受不了的代价。”

  祁重之陷入缄默,良久后,他忽然笑道:“很好,看来你答应了。”

  接着,他挣开赫戎的钳制,没再去看他的反应,揉着手腕笑道:“我已经打听好了最近一家神Cao堂的地点,也雇好了马车,你慢慢换,我去外面等你。”

  赫戎这才注意到,他头顶上原来那根镀金的长簪不见了,换了根削尖的木棍,不伦不类地斜c-h-a着,显得很不正经。

  今个儿是大晴天,春色正佳,道旁一夜间开遍了朱顶红,祁重之握着一把干Cao,一根根地拿出来喂马。

  在喂到第七十八根的时候,赫戎终于出来了。

  换上了新装的他气派极了,可惜走起路来就现了原形——因为腹间有伤,行动间很不利索。

  祁重之嘬嘴冲他吹了声口哨,收获了一记冷冰冰的眼刀。他不以为意地扔掉手里干Cao,拍拍掌心灰尘,就靠在马车前座,也不说去搀扶一把,直等着赫戎半身不遂地慢慢挪近了,才姗姗来迟地伸出手去:“上车吧,大将军。”

  赫戎看也不看,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单靠臂力把自己“撑”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两个人就此隔绝开来,祁重之一甩马鞭,马儿一声嘶鸣,得儿得儿奔跑起来。

  杏林三月茂,橘井四时春。

  新开张的神Cao堂门口,两边各悬着这样一句对联,不和其他医馆一样去宣扬医德,而是大言不惭地称颂起自家的功绩,倘若换了任何其他的医门,大约第二天就要被同行上门砸了场子,可神Cao堂不同,给它撑腰的背后台柱,是享誉“药祖师”盛名的济世峰。

  济世峰又是何派呢?顾名思义,济世救人的。

  ——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两百年前的武林,还没有“济世峰”这个名号,那时候的人们,只知道一家“悬壶馆”。

  悬壶馆倒是很对得起这个名号,无论你有钱没钱,大病小病,只要诚心求医,他们家皆来而不拒。且驻馆的大夫们个个如再世华佗,医术精良不说,待患者也如同待亲眷,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一度传为佳话。

  有一年南方闹起了瘟疫,死于疫病者不计其数,各医馆内人满为患,病人们大都是横着进去,又横着出来,还多获赠一张遮住头脸的白布。

  一来二去,疫情得不到控制不提,多数冲在前线的大夫也都遭了秧,到了后期,城中近半数医馆尽皆闭门谢客,一时间人人自危。

  悬壶馆也在闭门之列,但他们并非是要独善其身,而是在日以继夜研制一种新药。

  据说新药能很大程度上控制疫情,倘若成功出世,必定能引起轩然大波,悬壶馆的地位将平地飞升,或可载入朝廷记册,此后便能名留青史,百代不愁了。

  可与盛名相对的是莫大的风险。药能治病固然是好,若不能治病,与人无害的话,顶多也就落个骂名,可如果一个不当吃死了人,那麻烦可就大了,关门闭馆,被赶回家种田都是轻的,非常时期,下狱杀头抄家,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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