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作者:恒山羽【完结】(15)

2019-06-11  作者|标签:恒山羽 强强 相爱相杀 励志人生 江湖恩怨

  他蹙起眉峰,低头去查看赫戎腹部的伤势。

  浓稠的血液把衣服和伤口都紧紧黏连在了一起,他只极其小心地揭开了一角,便明显察觉到赫戎的呼吸一滞,身躯几不可见颤抖了一下。

  祁重之也不好过,自觉比他还受煎熬,除了能当个人r_ou_架子支撑着他,其余竟什么都做不了,他狠狠攥拳锤了记地面,咬牙切齿道:“该死——你感觉如何,还撑得住吗?”

  撑不撑得住,实则也不是赫戎说了算的。他倒很想顶天立地地重新站起来,不必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瘫在一个曾拿他当狗羞辱的男人怀里,可他实在办不到。

  喉咙深处好似有团烈火在烧,烧得他奇经八脉通通拧成了麻花,胡同口的冷风吹过,他狠狠哆嗦了下,异常痛苦地偏头呕出口浓黑的血,嗓子里的声音像是铁片刮过窗棱的嘶哑动静,难听到了极点:“别白费……白费功夫了,我没有…拿到过《剑录》。”

  他不行了。

  不知怎么的,从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刻,祁重之的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四个字。

  他并不难过,焦虑和无力的感觉更多一些。赫戎本身就代表了一桩秘密,祁重之还没来得及把秘密吃透,他就要随风而逝了。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即便是叱咤风云的“鬼帅”也不例外。

  他觉得有些话再不尝试着逼问,也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那还不知道又要走多少弯路:“没拿到过《剑录》,你怎么可能……”

  赫戎:“你父亲比你聪明多了……”

  “我父亲?”祁重之一怔,继而幡然醒悟,紧追不舍道:“你是说义父?你有没有跟义父说过什么?”

  “义父……?”赫戎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对这个词汇感到很茫然。他的声音无意识低弱下去,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垂落。

  “喂!”祁重之见势不妙,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失态,握住他的肩头微微一晃,赫戎又被迫清醒了一霎。祁重之低喝:“回答我的话!”

  也许是真的被他拿将死之人当救命稻Cao的这种精神感染,赫戎的眼睛彻底睁开,后槽牙咬紧,将侧脸线条绷到刚毅。他一直捂着小腹的手颤巍巍松开,缓缓攥上露出身体外的刀柄,用尽了浑身仅剩的力气,目底透出了骇人的凶狠,竟突然间蓦地将匕首整个拔了出来!

  温热血线唰地撒了祁重之一脸,刀子咣当掉落在地,赫戎的面孔刹那间痛到扭曲。

  饶是知道他命不久矣,祁重之还是被他自杀般的举动震傻了。

  “你他娘的是被毒疯了吗?——你这个疯子!”

  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往鬼门关送吗?!

  他的双眼几乎急红了,抬指疾点,迅速封住赫戎身周几处大x_u_e,继而拼命去按他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整片衣袖很快染成了鲜红。

  然而无济于事,血还是越冒越多,祁重之折腾出了满身热汗,被巷子里倒春寒的瑟风一刮,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

  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他愤怒地想大吼大叫,终于万分不甘地放弃,气喘吁吁跪在赫戎愈渐冰凉的躯体边,等待着一个生命的死亡。

  赫戎是个枭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点毋庸置疑。

  每个人在幼年时期,大概都会听自己母亲讲过各类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女孩子们乐意听凄美婉转的仙鬼志异,男孩子们乐意听荡气回肠的武林怪传。祁重之也不例外,他生在不见人烟的龙山脚跟,从不见世外繁华之景,心中向往的却是关外无边无际的辽阔疆域。

  他爱看爹爹从集市带来的民间画本,爱听娘亲和n_ain_ai讲金戈铁马、境外狼烟——

  故事里总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着轻裘,绑长辫,腰间别着弯月刀,胯.下骑着追风马,年纪只比他大了五岁,身后却率领着上百北疆战士,挥一挥手,就有无数族民向他俯首称帅。

  真是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在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里,赫戎的传奇,是继与父母和n_ain_ai的亲情之外,陪伴他长大的唯一故事。

  可向往有多热烈,仇恨就有多剧烈。就是这个故事,撕碎在祁家父母出游塞外的那一年,成了他这辈子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

  “你……”

  轻如蚊呐的呢喃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祁重之打了个激灵,意识到声音来源侧耳贴近赫戎的嘴唇:“什么?”

  赫戎低低咳了几声,似乎连说几个字都变得艰难了:“你是不是…不想我死?”

  两个人像是在说悄悄话,只是呈现在青天白日下的场面太过惨烈,没有半点温情的感觉。

  祁重之深吸口气,选择对将死之人说实话,“你要说遗言了?——我想你死,但我不想你现在就死。你要跟我说什么?”

  赫戎慢慢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很瘦长,浸了血的五指缓缓伸开,像冬夜里缠上红绸带的粗糙枯枝。

  祁重之看了一眼,突然会意,一把攥住他的手掌,用了点力把他拉坐起来。

  赫戎苍白的嘴唇幅度微小地动了动,祁重之立刻附耳过去。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赫戎毫无预兆挣开祁重之,反手扣住他的后脑,如同回光返照般迸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张口就咬在了他的颈侧血管上!

  炽热的嘴唇紧紧贴覆,坚硬牙关突兀刺破皮r_ou_,钻心的疼楚紧接着窜入脊椎,祁重之头皮一炸,明明白白听到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咕咚吞咽声。

  他像被开水烫到一样,差点平地跳起来,竭力要甩脱赫戎的钳制——一挣之下竟没挣开,本该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铁板般纹丝不动,简直跟豺狼虎豹无异!

  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快,祁重之强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痛哼,率先想到了张伯那副苍白到堪称凄惨的面孔。

  他捏紧的拳头已经送到了赫戎腹间,只差一寸,就能把他鲜血淋漓的小腹捣成被踩扁的软柿子。

  ——但随即,他又察觉出了微妙的不一样。

  不是要杀他,他并没有感觉到威胁。这种微妙介于疼痛和刺激之间,因为等起初难以忍受的锥刺感散去后,他竟发现赫戎在舔他。

  没错,舔他。

  他或许也是在怕祁重之突然暴起,给他来个致命一击,毕竟能制住祁重之的脑袋,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那点力气。

  祁重之这才发现,赫戎刚刚的行为压根不是在自戕,他现在展现出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强烈,但在丧失理智的边缘,竟然还能勉强拉回来一点儿人x_ing。

  赫戎边缓缓吮吸着温热的鲜血,边抽空伸出舌尖,一遍又一遍舔舐着祁重之被咬出来的牙印,偶尔有流出嘴角、顺着脖颈线条滑落下去的一缕血线,也都被他一滴不剩,当宝贝似的,灵活又轻慢地卷回了口中。

  刺痛中带着丝丝的麻痒,明明被咬住脖子喝血是件很可怖的事情,可竟让祁重之莫名尝出了一分诡异的暧昧。

  ——结合赫戎异于常人的体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此举的用意。他是在自救,用他骇人听闻的独特方式。就像羚羊在绝路前对着山崖的致命一跃。

  虽然看不到,但能估摸出被咬开的伤口并不大,因为赫戎吮得极其小心。

  为着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祁重之松开了拳头。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换血”两个字,尽管“喝别人的血来维持自己x_ing命”这点太不可思议,但往往最异想天开的,才是最接近现实的答案。况且近几个月以来,他给赫戎喂过的药不少,除了在食用过那粒春.药后,他因为要“遮丑”而安分了几日,其余的毒对他产生的影响,也仅仅到了“影响”这一步而已。

  这段日子遇到的奇事怪事太多,现在就算惊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讶出个新花样来了。

  而且,知道赫戎也许不会死,他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两个人从艳阳高照,一直“黏糊”到日暮西斜,赶在庙市散场,人群陆续返家前,赫戎终于舍得从祁重之脖子上挪开嘴,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

  祁重之的目光从混乱变得复杂,糟心十足地看着他:“喝够了?”

  赫戎不声不响,并指解开自己的x_u_e道,又往胸口反手一掌拍了下去,接连吐出几口血,色泽渐渐从浓黑到灼红。

  祁重之在旁看得惊奇,忍不住抚上脖子,摩挲着被咬出来的整齐牙印:“你的毒解了?”

  “做梦。”赫戎声音还是嘶哑难听的,因此显得更加冷硬,连句谢谢都没有。

  祁重之噎了一噎,安慰自己,不能跟差点死了的狗东西计较:“过河拆桥,你这是什么毛病。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还会死吗?”

  赫戎:“不会。扶我一把。”

  他给祁重之吃了一颗定心丸,后者虽然全须全脑,但也跟着他来了回大起大落的生死挣扎。他握住赫戎的胳膊架过肩头,慢慢搀着他站起来。

  他腹部的伤口居然果真没再流血,祁重之垂着眼睛盯着他下半身看,只听赫戎又道:“我还需要大夫。”

  祁重之也知道他身体的状况:“可以,但这个人情是你欠我的,早晚你得给我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这一关就像不切实际的梦一样,飓风逼他们从云端上顶着窒息感蹦下来,半途又被树枝卡住了脖子,二人扑腾着垂死挣扎,最后树枝不堪重负地折断,两个人终于落地,才发现离地面不过只剩下十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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