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也是如坐针毡,知道只有自己这个碍眼的不在,这些人才会有一点短暂的欢乐。
“母后早点歇息,儿子告退。”文康这话一出来,殿里的人似乎松口气一般,翡翠毫不摭掩的面带喜色。文康心里暗怒
,没说什么。
等他走后,太后寝殿又恢复了轻松愉快。
昭华在太后宫待了三天,宝贵的三天,短暂的三天,幸福的三天。
太后每天陪他吃饭,陪他说话,用慈母般的温柔抚慰着他,亲自给他上药,生怕弄疼他一点。虹姑费尽心思做着燕国风
味的食物,虽然只是粥品,却也花样百出,可口养人。翡翠每天在他一睁眼时就候在床边伺候,给他梳头洗脚,按摩捶
腿,幸福地直流眼泪。
就连睡觉时,三个女人也守在他身边,用怜爱的目光注视着,生怕下一刻他会重新被抓回皇帝寝宫。昭华在这样的关爱
中,身体恢复得更快,脸上也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那种温暖恬静的笑容让人可以忽略他眼眸中的痛苦和哀伤。
太后她们心里都明白,假装不知,当做他很高兴。昭华也知道她们看透自己的心情,也假装她们不知道,享受着难得的
关爱。
双方都装糊涂,都装做愉快幸福的样子,谁也不戳穿这假象,尽力把这幸福维持下去。
终于,宝贵又短暂的三天过去。
皇帝寝宫的大总管落月来了,要把昭华带回去。
终于,这短暂的幸福到了结束的一天,昭华神情肃穆,跪在太后面前磕了三个头,又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们一眼,默默地
随总管离去。
第38章:在意
文康正斜在榻上胡乱翻着书,听到落月的禀报,似是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正缓步走进殿里的昭华,原本冷冽的眼眸中
忽地燃起两团明亮的篝火。
“过来。”还是冷冰冰的声音。
一声令下,昭华马上过来跪在他脚前,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垂着头,一如既往的谦顺和优雅。
文康忍不住捏起他的下巴使他抬起头来,他很喜欢用这个动作来昭示他的所有权。
才三天的时间,昭华的脸上就奇迹般的有了一丝血色,不似往日的苍白。眼睛仍是澄澈清亮如暗夜的星光,没有温度,
没有情感,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玉人。
文康眼光流动,不知在想什么,松了手,一把将他拉到榻上坐下,狠狠把他禁锢在怀里,热辣的气息扫着脸颊:“还以
为你死在那里了,再也不回来。”
昭华看也不看他一眼,反问:“为什么要死?”
死。很容易,一了百了,不再有任何痛苦,可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男子汉大丈夫,实现胸中抱负才是最紧要,才不枉在
人世走一遭,凭什么让别人的恶劣毁了自己,大不了当被狗咬过一口!只要活着,总有翻身的机会,什么仇报不了。
“这么痛苦,难道不想寻死?”停了一会儿,文康说。“朕替你回答,因为你要报仇,你要复国,所以你要留着性命承
受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昭华终于斜视他一眼,冷声道:“陛下怕了吗?”
“哼。”文康轻蔑一笑,“你落到这一步,还敢逞口舌之利,朕捏死你就象捏死只蚂蚁,还会怕你什么?”
昭华淡淡一笑:“陛下说过,若是昭华不经允许死了,陛下就会毁了燕国宗庙,屠戳燕地臣民,昭华虽沦为奴隶,但是
仍然心比天高,绝不会因为被狗咬了几口就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更不会因此忘了自己的责任。”
想到身上肩负的责任,所有的痛苦就是上天降下的考验和磨炼,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文康眼光灼灼盯着他看。
这个人,无论受到怎样的折磨,坚如铁石的意志终究不会被打垮,到现在还念着他要保护的国家和人民,天下还有谁似
他这般。
轻轻揪住他一绺头发绕在指上搓弄,微笑:“自欺欺人。”
“不是自欺,因为这种痛苦并不是真正的痛苦。”
“那么,什么才算真正的痛苦?”
“身体的痛苦可以用药医好,心灵的痛苦却无药可医,才是真正的痛苦。”昭华顿了顿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给
予这种痛苦。”
文康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那么什么人有这个资格能给予你痛苦?”
“自然是心里在意的人。”说着,昭华卷起衣袖,露出臂上一道可怕的伤痕,看样子是被人一刀砍下,险些把臂膀砍下
来。又道:“这是两年前我在西楚国游历时被盗匪砍的,险些废了一只手,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人是谁,也不觉得痛苦。
”
因为在意,所以投入过感情,因为付出过,所以被伤害时才感到痛苦。
文康眼光闪动,不知怎么,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和那个无名盗匪也没什么两样。不相干的人
欺他辱他,怎么会有痛苦。
哑声笑了一下:“所以你受到百般折磨,却能够坦然以对,就是因为伤害你的人不是你在意的人。”
昭华微微点头,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复国的信念在支持着他面对一切苦难,只要心中怀有希望,没有什么痛苦不能
忍受,当然这不能说。
“陛下英明。”昭华恢复无比恭顺的样子,“哀莫大于心死,如果伤害来自喜欢在意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痛苦。以前奴
才天真愚蠢,还当陛下是当年的小康,存了一分希望,所以心里又痛又伤心,现在明白了,过去的终是过去了,陛下现
在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掌生死予夺之权。奴才一无所有,要做的就是安份守己,不该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念头。从此以
后,只会身痛,心里不会再有痛……”
文康狠狠的握住他,打断他下面的话,几乎把他的腰折断,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迟早有一天,朕会让你尝到真正的
痛苦,让你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说着把他一推:“去倒茶来。”
昭华又如以前般伺候,为他端茶倒水做这做那。
三天不见,好象过了三个月,文康的眼光一直跟着昭华打转,看他用开水烫茶碗,看他修长的手指撮起一点茶叶,看他
沏茶兑冷水,所有动作都优雅从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他就有这本事,把任何低贱的活都做得很优雅,这是骨子里的高
贵雍容,任何情况下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