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忌——洋梨子【完结】(26)

2019-06-10  作者|标签:洋梨子

但是现下他完全没有勇气这么做。一无所有的人可以孤注一掷冲到底,拥有得太多,就像再吹一口就会破掉的气球,反而让人连多走一步都没有勇气。

现在想起来,从认识之初开始的回忆,每件都像在提醒他袒露真心的后果。若是贪得无厌,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失去一切。没办法再跟对方一起吃饭散步打屁聊天,没办法再偶尔手拉手,偶尔一起睡觉,一起撞上灵异事件然后又白目地一起窝在沙发上看鬼片。

问题是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远远不足够。他渴望的是像恋人那样十指紧扣的牵手,渴望亲吻还有触碰,渴望到一想起曾经肌肤相触的时刻就会身体发热。

绕了一大圈,拆穿友情的表象,他总算能确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却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得起。

山区服务队紧锣密鼓的营前准备结束,紧接着是五天四夜的营期。

按照往例,如果准备期是地狱,营期期间就是地狱中的地狱。带队的队辅必须把五天当成十天用。

白天照顾小朋友,带他们跑活动,管吃管睡管上厕所,晚上小朋友就寝后就是一轮接一轮的会议检讨以及隔天行程排练,都快天亮才阖眼。没过几小时又得开始带早操跳带动唱,挤出活力满点迎接新的一天。

突破极限的忙碌让吴侑学获得了站着补眠的新技能,还有就是他终于可以把苏禹纶从脑海里赶到潜意识深层,可以不用那么频繁地想到某个人。

不过再长的营期也有终点。

第四天夜里的临别晚会,已经跟队辅培养出感情的小队员,在感性发言下个个哭得唏哩哗啦,不少队辅也被离别的感伤情绪影响,连负责扮黑脸的值星官致词时都忍不住哽咽。

吴侑学一边替左边的女队辅抽面纸,一边替右手边的小队员拍背。营队带得多了,自然会习惯这种场面,可是对于第一次参加营队的小朋友而言,分离这件事十分难以接受。

“大哥哥大姊姊跟我们玩得那么开心,好像大家可以一直都在一起……”

“开心归开心,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吴侑学安慰道,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隔天,在下山的巴士上,他非常庆幸接下来马上到了年假,可以南下返乡。就算爸妈分居,住在他们其中一个人家里,也好过那间空荡荡的公寓。

可惜事情发展总是不如预期。他除夕当天坐车回家,还没过午夜就又搭上了回台北的高铁。

除夕夜是一年当中唯一一次全家三口一起吃饭的机会,老爸老妈却在饭桌上又吵了起来,吴侑学忙着劝架,整桌的菜没人动到筷子。调停失败的后果,母亲气冲冲拎起手提包冲了出去,老爸则是勉强坐下来夹了两口菜就说没胃口,上楼讲电话去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吴侑学还是可以待在父亲家里过完年假。但家门口的电铃在稍晚响了起来。他去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老妈气消了回心转意,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女人,印象中是父亲公司里的同事。

他坐在楼梯间听音乐,耳机开得超大,觉得客厅传来的笑语声异常刺耳。

其实既然已经签下离婚协议书,父母要不要保持联络,想跟谁来往都是他们的自由。可是随着父母亲各自开始拥有新的生活,甚至新的交往对象,吴侑学发现自己跟他们的联系也日渐淡薄,到最后几乎只剩下每月固定汇进帐户的两笔生活费用。

赌气也好,理智地想替老爸保留私人空间也好,过往的家庭生活就跟婚姻一样,已成为被遗弃的废墟。他不能停留在这里。

想去朋友家住或者打电话诉苦也不行,大过年的,这样太没品。

于是寒流来袭,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大年夜,他又回到了台北公寓大门前。扭开门锁前吴侑学许下新年愿望,希望一开门看到苏禹纶靠在沙发上翻书,就像之前无数次打开门看到的那样。

结果还用说,门里当然什么人也没有。

倒是沙发上有件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迟迟挪不动脚步。

老师说,没经过同意拿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的。可是他没打算偷走,只是想借一下,而且只借一个晚上就放回去。反正对方这几天也不需要用到,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站在原地挣扎,考虑很久,最终抵抗不了诱惑,把苏禹纶的外套顺手带进了自己房间。

那是一件适合秋冬之际外出穿的大衣外套。苏禹纶回家过年,只带了防寒羽绒衣,还有气温回暖时可以穿的薄夹克。平常惯穿的外套来不及洗,随手挂在沙发椅背上。

吴侑学捧着那件外套,关紧门后才抓起来嗅了嗅。

直到深夜抱着苏禹纶的外套陷入沉睡之前,他都感觉自己实在是糟糕得要死。

但这绝对不是他所做过最后一件、也不是最糟糕的事。

年假将尽的时候,苏禹纶打了通电话给吴侑学。

来电答铃响了好久,就在他猜想吴侑学大概没空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

另一边的嗓音听起来懒洋洋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又没办法准确说出是哪里不同。

苏禹纶瞄了眼墙上挂钟,凌晨十二点多。

“喂,你睡了吗?”

“没这么早。”句子跟句子之间,呼吸声很明显,“你打来有什么事吗?”

“跟你拜个晚年。”

“喔,新年快乐,寒假过得还好吧?”

“差不多,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苏禹纶越听越觉得对方的声音不太对劲,“你感冒了?”

手机里一阵沉默,苏禹纶以为收讯有问题,接连问了好几声:“听得到吗?”

“嗯,台北这几天比较冷。”

“注意保暖。”苏禹纶皱起眉头。该不会是发烧吧?

“……好,”吴侑学又是隔了好几秒才应声,声音软绵绵的,“你也保重,没事的话就先这样。”

苏禹纶还没反应过来接话,通话就被切断了。

吴侑学把第二次响起来的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终于可以不用再压抑沉重的喘息。

他一只手遮着眼睛,另一只手在身下缓缓套弄,耳中只剩下苏禹纶低柔好听的声线,和自己混乱的呼吸。

──‘你睡了吗?’

──‘听得到吗?’

──‘注意保暖。’

光是听到声音就兴奋不已,真不知道这通电话算来得不巧还是来得太巧。苏禹纶这个时间不晓得又在做些什么,假设自己正在做的事让他知道,就算他再怎么处变不惊,也一定会露出扭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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