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完结】(6)

2019-06-09  作者|标签:苍梧宾白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借此机会,秦氏以一门双爵、“树大招风”为由,提出让傅深别府另居。

  傅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惦记着爵位,想将自己排挤出去。秦氏目光短浅,新任颖国公傅廷义却想的更远。傅家真正的依仗不是国公爵位,而是北燕铁骑。可是傅家三代人都与北燕军关系密切,再这样下去,北燕军迟早要改名叫傅家军——这令天下人如何想,龙椅上那位又会如何想?

  所以不如以退为进,日后傅深接掌北燕军,可颖国公府,或者说傅家,这个庞然大物却不能再跟北燕军绑在一起了。

  权衡轻重之后,便有了眼下这个局面:北燕军统帅、靖安侯傅深独自开府,几乎不与国公府往来;傅家三爷傅廷义袭国公爵,做了个清闲的勋贵,秦氏带着儿女住在国公府,只等傅涯成年,便为其请封世子。

  母子俩对傅深都无甚好感,秦氏是因为心虚,看不得他出色,生怕他反咬一口;傅涯大概是觉得傅深没有跪着把世子之位捧到自己跟前,天生就欠他的。

  正房内,秦氏板起脸教训道:“你这张嘴,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到外面可千万别胡乱嚼舌根。”

  “娘——”傅涯往嘴里丢了个果子,拖长了声音,不满道,“他早就分出傅家了,怕他作甚?”

  “你懂什么,这话也是好乱说的,”秦氏在他腿上轻掴了一巴掌,“他父母灵位都在此处,只不过别府另居,怎么不是傅家人了?他毕竟是你兄长,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虽说这些年x_ing子有所收敛,早年也是个不肯饶人的魔王。你谨慎些,别犯在他手上。”

  傅涯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秦氏:“再过几年,家里就要为你请封。你三叔偏心傅深,巴不得你出错,这时候万万不能行差踏错,记住没有?”

  她压低声音:“我儿且忍一忍,到时候这国公爵位和家业都是你的,谁都别想跟你抢,就算是傅深……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

  秦氏的声音低的几近耳语,傅涯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娘……”

  “娘有办法,”秦氏重重地一握他的手,“放心。”

  东宫。

  太子妃岑氏对着铜镜摘下满头珠翠,伺候梳头的丫鬟俯身下来,悄声道:“娘娘,今日颖国公府秦夫人遣家人来给傅良娣问安,在殿中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太子妃略一想,便明白了,笑道:“随她去。我听说靖宁侯回京了,秦夫人心里想必不大自在,便上赶着来讨咱们殿下的好了。”

  丫鬟是她的心腹陪嫁,闻言不解道:“可是靖宁侯不是……?”

  “他是残了,可还没倒下,”岑氏道,“靖宁侯在民间的声望、在朝堂上的人望极高,手里还握着北疆兵权,就算以后还回去了,北燕军到处都是他的旧部嫡系,照样是一呼百应。说句不恭敬的,别说秦夫人,就是咱们殿下都得避让他三分。”

  岑氏的父亲是荆楚节度使岑弘方,与颖国公府有几分交情,岑氏自小在他膝下耳濡目染,胸中丘壑不输男儿。当年若不是傅深去了北疆,说不定岑弘方也要把他当做东床佳婿的人选之一。

  抛开x_ing情不论,靖宁侯持身甚正,又年少英武,战功赫赫,不知令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心折。

  岑氏道:“我记得傅良娣有个亲弟弟,过两年要请封颖国公世子的?”

  “是。”

  “当年咱们殿下原本相中了靖宁侯的嫡亲妹子,就是齐王妃,着人私下里去问傅家的意思。那时颖国公府还是傅二爷当家,因那是他大侄女,他不好擅自做主,又拿着这事去问靖宁侯。靖宁侯跟傅良娣的弟弟差不多大,听得他妹子不乐意,二话不说就回绝了。他们傅家都是硬骨头,拼着得罪殿下也要给他妹子选门可心的亲事。”

  她抚过鬓边,心中忽然漫起一阵浅浅的,毫无来由的酸楚。

  齐王妃傅凌,她有这么一个好哥哥,真教人羡慕。

  “当年为了世子之位,秦氏豁出脸面不要,又是送女入宫,又是分家,闹的不像个样子。结果如何?靖宁侯的妹子还不是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齐王,秦氏有事只能指望傅良娣,还要想方设法地避着本宫,跟做贼一样。”岑氏嗤道,“她儿子若有靖宁侯一半的担当,傅良娣何至于在我手下忍气吞声,做小伏低。”

  丫鬟不知道“靖宁侯”三个字触动了她心中一段遥远缥缈的遗憾,只觉得太子妃今夜格外尖锐,喏喏地应了一声:“那……娘娘,这几天要不要让她远着殿下一些?”

  岑氏望着铜镜沉吟片刻,半晌后摆手道:“不必了。烂泥扶不上墙,殿下再抬举他们也是白搭。”

  是夜,东宫春芳阁内。

  太子孙允良留宿于此,良娣傅汀伺候他脱了外衣,服侍他洗漱完毕,虽殷勤如常,但眉间总有股闷闷不乐之意。

  美人含愁,柳眉微蹙,别有一番风流意态,太子见而心喜,忍不住上去搂住温存了一番。

  待得云消雨散,他才懒洋洋地问道:“怎么?有什么烦难事,竟让你愁成这样?”

  傅汀连忙起身,在床边跪下请罪:“今日母亲遣人来说了一件事,臣妾被唬得慌了神,因此有些恍惚,求殿下宽恕。”

  太子一抬手将她搂回来:“孤恕你无罪。什么事,说说看。”

  傅汀眉头舒展,那模样就像看见了救星,满眼崇敬信赖,捧得太子更加飘飘然。

  她凑近太子耳边,呵气如兰:“不瞒殿下,此事事关臣妾的兄长,靖宁侯傅深……”

第6章 宣召┃他还没愁,你怎么先替他愁上了

  这一年注定不能平静。临近年底,继震惊朝野的东鞑使团遇伏大案后,又一则有关北燕统帅的传闻,以星火燎原之势,在京城达官显贵中间悄然流传开来——

  靖宁侯傅深x_ing好龙阳,有分桃断袖之癖。

  这个消息出现的蹊跷,但细细想来,颇有些可推敲之处。况且人们总是不惮用最下流的揣测试图补全“真相”。没过多久,傅深从军以来的情史已经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公侯勋贵之家,甚至成了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大周,喜好男风并不是件特别出格的事,世人对此也格外宽容。但这种事出现在一个手握军权的将军身上,就不仅仅是“爱好”那么简单了。

  前朝国号为“越”,国祚百余年,其中出了一位名垂千古的情种皇帝,庙号肃宗。

  肃宗皇帝在潜邸时宠幸一韩姓美人,即位后,不但将韩氏封为贵妃,还将她的父兄幼弟统统加封。韩贵妃的弟弟名叫韩苍,史载其“姿容秀美,貌若好女,有明珠美玉之质”。韩苍因为姐姐的缘故进入鸾仪卫,在一次伴驾出游时到皇帝跟前露了个脸。肃宗对他一见倾心,回宫后迟迟不能忘怀,竟然不顾世俗伦常,将韩苍迎入宫中,恩宠有加不说,还在妃嫔名分之外,特意另设一“贵君”,位比贵妃,使姐弟二人同侍一君。

  大越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无不震动,文武百官苦谏不已,恨不能排队磕死在殿前。

  虽然肃宗是个惊世骇俗的情种,但抛开这重身份,他首先是个皇帝,一国之主。他不能容忍自己因为一点私事而被一群咸吃萝卜淡cao心的饭桶们指手画脚。一怒之下,这位颇有手腕的皇帝竟然下了一道中旨,准许公卿士大夫纳男妾,六品以上官员及勋贵宗室可娶男妻,例同正妻。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此例一开,朝堂上观望者居多,许多文人却把断袖捧成了一件风雅之事,于是民间也纷纷效仿,南风自此长盛不衰。肃宗在位近三十年,大臣们竟无人敢奏请废去此令。

  直到前朝日益衰弱,当时在位的宣宗感于南风盛行,有违天理伦常,致使人口不丰,丁壮锐减,稼穑艰难,这才下旨禁止民间男男婚配,诏令放男妾归家,给还身契,重新入籍编户。但男妻实际上并未被完全废止,宣宗不但允许有正妻身份的男子继续留在夫家,还特地留了一道恩旨:凡正六品官及以上、公侯勋贵、皇亲宗室,有自愿娶男子为正妻者,念其情实可矜,许其上奏天子,并赐婚配。

  这道恩旨成了宣宗制衡权臣贵戚的杀手锏。尤其是对于那些有世袭爵位的勋贵而言,娶男妻意味着没有嫡子,爵位无人继承,死后会被朝廷收回。

  大越灭亡后,这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由于效果卓著,被沿用至今。大周立国以来,被皇帝赐婚的大臣有十几位,个个都是位高权重搅弄风云之辈。

  北燕军统帅、靖宁侯、颖国公嫡长子,无论哪个身份,最怕沾上的就是“断袖”二字。

  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皇帝正愁没有借口收拢他手中的兵权,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流言四起?

  傅深闲居在家,不与亲朋故交走动,自然无从得知这些传闻;他手下的人则因为听了太多有关靖宁侯的不靠谱传闻,天花乱坠妖魔鬼怪什么都有,对这些流言早已见怪不怪。

  但凡他们有点政治敏感度,都不该放任谣言这样肆无忌惮地流传开来。

  布局者磨刀霍霍,而局中人耳目闭塞,一无所知。

  等稍微警醒一些的严宵寒从飞龙卫口中听到这个传言时,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直觉要糟。

  那晚他没等到傅深的回答,斯情斯景,再坚韧的人也该有所动摇。严宵寒占了上风,可惜他并不高兴。

  东鞑使团遇袭案元泰帝没有交给飞龙卫,严宵寒只能选择私下调查。横亘在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失,虽然傅深说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但一个能在沙场全身而退的人栽在了一场伏击上,就好像一只鸭子淹死在了水缸里一样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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